听筒里传来一个略带惊喜和雀跃的女声:“海哥!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
是陆亦可。
陈海皱了皱眉,对这种小女儿情态有些不耐,但语气依旧克制:
“嗯。事情办得怎么样?远航集团那边,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陆亦可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几分犹豫和底气不足:
“海哥,我……我这边还没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远航集团的账目看起来很干净,日常运营也……也挺规范的。”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道,“而且,林远他……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陈海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陆亦可,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像坏人?坏人会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刻在脸上吗?远航集团那么大的摊子,在吕州投下那么大笔钱,你说它没问题?”
他胸腔内积压的对父亲的怒火无处发泄,此刻便尽数倾倒在了陆亦可身上。
“我……”陆亦可被他吼得一懵,委屈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海哥,我,我真的尽力了。我每天都加班加点看那些文件,可,可就是……”
“尽力了?”陈海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吧!远航集团那种地方,接触的都是有钱人,是不是觉得比跟我这个穷检察官助理有意思多了?”
“不是的!海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陆亦可急得快哭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进远航,不也是为了帮你吗?”
“帮我?那你倒是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陈海的语气愈发不善,
“查了这么久,屁都没查出来一个!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早说,别耽误我的事!”
陆亦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为自己辩解,也为远航集团说句公道话:
“海哥,会不会……这个远航集团,它,它真的没什么大问题?至少在吕州的项目上,我看到的都是他们在认真做事,带动地方经济……”
“放屁!”陈海粗暴地打断她,
“怎么可能没问题?远航集团那么大的生意,在国内的业务盘根错节,怎么可能一点猫腻都没有?你就算是查不到大的,至少也得给我查点偷税漏税什么的出来!这总不难吧?”
陆亦可的声音带着哭腔:
“可是……我打听过了,远航集团在国内很多项目都还处于投入期,根本就还没有实现盈利,这……这也没多少税好偷漏啊。而且,海哥,我只是一个董事长助理,能接触到的核心财务资料非常有限,真的……太难了。”
“难?哪里难了?”陈海的声音充满了讥诮和不屑,
“卧底不都这样吗?有时候找找你自己的原因,这些天工资涨没涨?有没有好好工作?有没有想办法往上爬?职位有没有升?”
陆亦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
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进远航集团当上董事长助理,已经是托了姨妈吴惠芬的关系,走了天大的运了。
还升职?怎么升?
陈海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继续用冰冷的话语刺激她:
“我告诉你陆亦可,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得拿出点豁得出去的劲头!你再不济,你牺牲一下,用用美人计啊!那些大老板,不都喜欢你这种刚毕业的清纯女大学生吗?林远不是对你印象不错吗?你主动点,机会不就来了?”
“海哥!”陆亦可失声惊呼,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冰凉,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小敬慕、爱恋的“海哥”,会让她去做这种事情。
这比直接打她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堪和心痛。
“我把你当成能帮我的人!”陈海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丝毫感情,
“陆亦可,我没时间跟你耗。我爸那边指望不上,我只能靠自己。你要是还念着我们从小的情分,就给我打起精神,想尽一切办法,挖出远航集团的黑料!否则,我们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紧紧套在了陆亦可的心上。
陆亦可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质问,想哭诉,想把电话狠狠摔掉,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吐出一句:
“我……我知道了。海哥,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报告给你的。”
“赶紧的!我等你好消息!”陈海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
陆亦可抱着电话,蹲在地上,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失望。
她和陈海是青梅竹马,从小,陈海就是她眼中的英雄,是她追逐的光。
她母亲吴心仪是高级法官,对她管教极严,家庭氛围刻板而缺乏温情,这让她更加依赖和仰慕阳光开朗的陈海。
只要是陈海的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是让她去闯刀山火海,她也心甘情愿。
所以,当陈海找到她,说怀疑远航集团在吕州的巨额投资项目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希望她能进入远航集团卧底调查时,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陈海的理由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一个国际知名的大财团,为什么会选择吕州那样一个相对落后、交通也不算便利的“山旮拉”地方,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投资?
这背后,会不会牵扯到什么利益输送,或者干脆就是某些人洗钱的工具?
陈海当时对她说,他只是一个吕州市检察院的助理检察员,级别太低,根本没有权限去直接调查这样一家背景深厚的跨国公司和如此重大的投资项目。
如果陆亦可能从内部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拿到关键证据,那他就能以此为突破口,向上级汇报,一举揭开黑幕。
这不仅能为民除害,对他个人的履历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提拔晋升,也就有了过硬的政绩。
陆亦可当时被他说得热血沸腾,觉得自己是在参与一项正义而伟大的事业,同时也能帮助心上人实现抱负。
她哪里知道,陈海内心深处,更多的是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现状的不甘。
进入远航集团后,她担任了董事长林远的助理。
一开始,她也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警惕,试图从各种文件、会议和林远的言谈举止中找出破绽。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接触到的远航集团,却和陈海口中那个“肯定有问题”的企业形象大相径庭。
集团内部管理规范,各项制度健全,员工们精神面貌积极向上。
尤其是董事长林远,年轻有为,沉稳干练,待人温文尔雅,丝毫没有那些暴发户老板的粗俗和跋扈。
他对吕州项目的规划和展望,充满了激情和远见,听起来确实是真心想为那片土地做些实事。
她也曾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一些敏感问题,但林远要么是坦然作答,要么就是以商业机密为由委婉回避,但言辞间滴水不漏,让她抓不到任何把柄。
反而是在日常工作中,林远对她这个刚出校门的实习生颇为照顾,时常提点,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
渐渐地,陆亦可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或许,远航集团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或许,陈海哥只是因为太想进步,所以有些杯弓蛇影了?
可是,今天陈海的这通电话,尤其是那句“用用美人计”,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寒心。
美人计?
陆亦可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远的身影——他开会时专注而锐利的眼神,他处理突发状况时沉稳的指挥,他偶尔看向自己时,那深邃目光中带着的一丝温和与鼓励,还有……他那挺拔伟岸的身躯,和裁剪合体的西装下,隐约可见的强健肌肉线条……
“唔……”陆亦可的脸颊莫名一热,心跳也漏了半拍。
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啐了一口:“呸!陆亦可,你在想什么呢!林总可是有家室的人!而且,海哥……海哥他只是太着急了,口不择言,他肯定不是真心想让我那么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