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远刚到办公室,处理了几份积压的文件,便将赵瑞龙叫了进来。
赵瑞龙推门进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流行小曲,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把玩着一个新得的紫砂茶宠。
“大哥,找我啥事啊?”赵瑞龙一屁股陷进沙发里,将茶宠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林远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打算去找你爸聊聊,你能帮我约他吗?”
“啊?我?”赵瑞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局促和为难,“找、找我爸?”
这一年多,赵立春虽然当上了一把手,也曾试图修复与这个儿子的关系,但赵瑞龙似乎并不买账。
尤其是在他姐赵小蕙远赴京城工作后,赵瑞龙回赵家大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父子间的隔阂,非但没有弥合,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让他去约赵立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林远当然清楚这一点,他若想见赵立春,通过李达康这条线,远比通过赵瑞龙要方便得多,也更符合官场规则。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再探一探赵瑞龙和他父亲如今的关系究竟僵到何种地步。
赵瑞龙眼神闪烁,避开林远的目光,干咳了两声:
“那个……大哥,我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再说了,他现在是大领导,日理万机,我哪儿约得动啊。要不,还是找他秘书试试?”
果然如此。林远心中了然,看来这对父子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也不点破,只是淡淡一笑,拿起桌上的手机,很快翻找出李达康的电话号码。
“喂,李秘书,我是林远。”电话接通,林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恭敬:
“哎呦,林总,是您啊!您有何吩咐?尽管说!”
那股子热情劲儿,仿佛林远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林远唇角微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赵书记聊聊天,不知道李秘书能否帮忙安排一下时间?”
“林总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李达康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马上向赵书记汇报,大约十分钟后,给您准确的答复,您看可以吗?”
“好。”林远笑了笑,不愧是省委一把手的大秘,这回复不仅专业,连时间都精确到了分钟。
更显其专业素养的是,林远挂断电话后,连一杯茶的功夫都还没到,李达康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效率高得惊人。
“林总您好,我是小李。”李达康的声音依旧恭谨,
“赵书记下午五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有空,地点就在省委他的办公室,您看这个时间方便吗?”
“好嘞,辛苦李秘书了。”林远满意地点点头。
挂了电话,林远看向一旁百无聊赖、正低头用指甲刮蹭着紫砂茶宠底部款识的赵瑞龙,开口道:
“瑞龙,下午四点半,你跟我一起去一趟省委。”
“啊?”赵瑞龙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听到要约他爸时还要精彩几分,像是活吞了一只苍蝇,
“我……我也要去?我就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远一个眼神便轻飘飘地扫了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赵瑞龙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拒绝一个试试?
赵瑞龙顿时蔫了,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多言半句。
他知道,林远决定的事情,很少有改变的余地,尤其是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
林远之所以坚持带上赵瑞龙,自然有他的考量。
修复赵瑞龙与赵立春的父子关系,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钟正国远在京城,鞭长莫及,他在汉东省委高层,可以说暂时失去了最稳固的靠山。
至于祁同伟和钟小艾,都职位尚浅,用林远那个“修仙等级”的戏谑说法,他们目前充其量算是刚踏入修炼门槛的筑基期修士,而钟正国离任前,那可是妥妥的大乘期顶峰,即将飞升的存在。
赵立春虽然在资历和手腕上不及钟老,但作为汉东的一把手,也勉强算是个大乘初期的高手了。
面对梁家这头饿狼的步步紧逼,单凭他林远一人,即便有通天的商业手段,在官场这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也难免束手束脚。
因此,争取赵立春,形成暂时的同盟,共同抵御梁家的攻势,是眼下最现实,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赵瑞龙,便是他递给赵立春的一根橄榄枝,也是修复双方关系的一剂催化剂。
下午四点半,林远的车准时从远大集团出发,驶向省委大院。
赵瑞龙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或者下意识地摸摸口袋,仿佛里面揣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往日里的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头,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紧张。
省委大院庄严肃穆,青砖灰瓦的建筑群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车辆经过几道岗哨,缓缓停在了办公楼主楼前。
李达康早已等候在门口,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热情而不失分寸。
“林总,您来了。”李达康快步上前,主动为林远拉开车门,目光在随后下车的赵瑞龙脸上一扫而过,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随即恢复如常,笑着招呼道:
“小赵公子也来了,快请进,赵书记已经在等候了。”
“有劳李秘书了。”林远客气地点点头。
赵瑞龙则显得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声,跟在林远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初次进城的毛头小子。
李达康引着两人穿过宽敞明亮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脚步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赵立春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一扇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
李达康轻轻叩了叩门,恭声道:“赵书记,林总和小赵公子到了。”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嗓音。
李达康推开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远迈步而入,赵瑞龙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办公室宽敞气派,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一个身形略显清瘦,但精神矍铄的男人正从文件堆里抬起头。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锐利,正是汉东省委书记,赵立春。
看到林远,赵立春脸上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起身相迎:“林老弟,稀客啊,快请坐。”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林远身后的赵瑞龙身上,笑容微微一滞,眼神复杂了几分,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瑞龙,你也来了。”
赵瑞龙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被扼住了脖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嗯。”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僵硬。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