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是被冻醒的,时间大约是早上七点多,他缩在被子里,感觉呼出的气都带上了白雾,屋里的温度恐怕只有十六七度,墙角的暖气片摸上去只是温吞吞的,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窗边,外面居然出了太阳,金灿灿的光铺在积雪上,有些晃眼,然而,当成海推开一条窗缝,一股仿佛带着冰碴的风猛地灌进来,刮得他脸颊生疼。
这阳光没有带来半点暖意,温度似乎比昨天高了两三度,但依旧是能冻死人的严寒。
“这鬼天气……”成海低声骂了一句,赶紧关上窗。他套上两层厚实的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这才走出卧室。客厅里,程墨、林岚和苏雨彤已经醒了,正围着桌子吃着简单的早餐,同样穿得严严实实。
“暖气估计是快停了,咱们今天必须收拾好东西出发。”程墨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等会儿再去超市一趟,多拿压缩食品和罐头,这些东西放得住。”
林岚把一个刚煎好的鸡蛋推到成海面前,苏雨彤则递过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成海接过来,就着鸡蛋喝了一大口牛奶,含混不清地抱怨:“知道了……这天儿冷的,还有这要命的病毒,到底打哪儿来的?”
林岚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帮他擦掉嘴角沾上的奶渍,语气平静:“现在想这些没用,先想想离开彼得堡之后,我们该往哪儿走。”
“还能往哪儿,一路向南。”程墨接口,“现在完全没有外界消息,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只能先沿着公路走,找个相对暖和、疫情可能没那么严重的地方。”
苏雨彤捧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不自觉地又瞟向林岚和成海自然的互动,然后低下头,继续蜷缩在椅子里。
四人迅速吃完早饭,没心思收拾碗碟,立刻穿戴好装备,准备再去超市进行最后的补给。每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背上还背着大书包,目标是尽可能塞满食物和饮用水。
这次的搜集行动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丧尸,他们来回搬运了两趟,将皮卡车的后座和脚下空间都塞得满满当当。沉重的物资让他们都累得够呛,决定先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再看情况。
林岚和苏雨彤去厨房准备午餐,用土豆和冻鸡块炖点热乎的,成海和程墨则瘫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喘气,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下极其微弱的敲门声,轻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两人瞬间警觉起来。程墨立刻抄起身边的霰弹枪,枪口指向门口,眼神锐利。成海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外面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之前那个西装男丧尸的尸体,早被他们处理掉,拖进了伊万家的空屋子里,还锁上了门。
现在这敲门声……外面好像没有人?
成海心里嘀咕,难道是小孩恶作剧?但这环境也不像,他向后示意程墨,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开门看看。
同时他将身体侧向墙壁,以免门外真有什么东西突然袭击,或者被程墨紧张之下误伤。
他猛地拉开房门。
“啊——”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呼,不是来自门外,而是门内。
门外地上,蜷缩着一个年轻的白人女性,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红肿,看样子是被刚才开门的动作撞到了。
她大概二十岁出头,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没有丧尸的青筋和黑血,但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像是随时会断气。
成海愣了一下,上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女人毫无反应,似乎真的被他这一下撞晕了过去。他挠挠头,看着程墨,“活的,晕过去了。”
总不能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丢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没多犹豫,合力将女人抬进了屋里,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找了绳子,暂时将她手脚捆在了一把椅子上。苏雨彤从厨房探出头,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随即被林岚示意,端了些烧开后放凉的矿泉水过来。
成海试着用小勺沾了点水,点在女人的嘴唇上,但她依旧没有反应。
“这样不行啊,”成海摸着下巴,看向程墨,“要不……你来喂?”
程墨皱眉:“我怎么喂?”
成海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电视里不都演吗?你喝一口,再……”
“滚蛋!”程墨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喂?”
成海立刻缩了缩脖子,偷偷瞄了一眼厨房方向,林岚正看着这边。他可不想尝试什么叫“半身不遂套餐”,干咳一声,换上正经脸,拍拍程墨的肩膀:“你看这姑娘,长得挺标致的。你不是没谈过对象嘛,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就让给你了。”说着,把水杯塞进程墨手里,自己退开两步。
程墨一脸无语地看着手里的水杯,又看看人事不省的女人,最后还是上前,用手指小心地撑开她紧闭的嘴唇,将水慢慢倒了进去。
“咳!咳咳!”水呛进了气管,女人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当她看清周围是三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面目狰狞的丧尸时,眼里瞬间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光彩,但随即又被咳嗽打断,程墨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缓过劲来,女人这才发现自己被绑着,手脚都动弹不得,又看到程墨手里那把黑洞洞的霰弹枪,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用有些生涩但能听懂的中文说:“你…你们好。我叫娜斯佳,安娜斯塔西娅·伊里尼奇娜·伊万诺娃。我住在六楼……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没喝水了……能,能再给我点水吗?”
成海听得一知半解,只听懂了名字叫娜斯佳。
苏雨彤已经从厨房拿了杯牛奶过来,递给程墨。
程墨接过,这次娜斯佳醒着,配合地小口小口将牛奶喝了下去。
喝完牛奶,娜斯佳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众人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弄清她的情况。她是圣彼得堡国立大学艺术系的学生,但国籍是黑克兰人。家里条件不错,早早就在这里给她买了房。大雪开始后,她就没敢出门,网络中断前从家里得到消息,知道了有种可怕的新型病毒在蔓延,更是吓得不敢踏出家门半步。两天前,家里的食物和水彻底耗尽,昨天实在渴得受不了,甚至想喝了自己的尿。要不是昨天下午隐约听到了楼下的枪声,让她知道这栋楼里还有活人,绝望之下她可能真的会选择从窗口跳下去。
今天早上,她偷偷在窗口观察,看到成海他们一次次地将物资搬进搬出,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六楼下来求助。
但因为太久没有进食饮水,身体极度虚弱,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到了他们门前,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门口。
“你运气真好,再晚半天,我们可能就开车走了。”林岚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土豆炖鸡从厨房出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她看了一眼被程墨解开绳子的娜斯佳,平静地说道。
“离开?你们要去哪里?”娜斯佳听到这话,眼睛猛地睁大,急切地问道。她好不容易找到组织,可不想再被抛下。
“具体去哪儿还没定,但肯定是往南边走。”程墨接过林岚递来的碗筷,“这边的暖气顶不住了,随时可能停,到时候这屋子就跟冰窖一样。”
成海早就不管他们说什么了,注意力全被那盆香喷喷的炖鸡吸引,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动。听不懂俄语和乌克兰语,对他来说,填饱肚子最重要。
“暖气……我没太注意。”娜斯佳喃喃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盆里的鸡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不停地咽着口水,“我这两天又饿又渴,脑子都是懵的。”
“吃吧,别客气。”苏雨彤看她可怜,主动夹起一个最大的鸡腿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谢谢!谢谢你们!”娜斯佳连忙道谢,抓起鸡腿就狼吞虎咽起来。滚烫的肉汁烫得她嘶嘶抽气,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越哭越凶,滚烫的泪水混着食物一起咽下。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吃到过这样热乎、这样美味的食物了,前天夜里,饿得发疯的她甚至试图啃自己的皮靴,结果只硌坏了牙齿,现在能吃到真正的食物,让她觉得之前的一切苦难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