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寒鸦,苏婉儿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长安西市的酒旗在风里翻卷。
她摸了摸腰间檀木匣,匣中虎符与给高力士的信压得胯骨生疼——这是她昨夜在终南山雪地里想了半宿的筹码。
\"姑娘,尚食局的马车刚进延寿坊。\"驾车的阿福缩着脖子回头,哈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冰晶,\"高公公今早去兴庆宫侍驾,辰时三刻该回甘露殿用茶。\"
苏婉儿放下车帘,指腹轻轻摩挲腕间系统光纹。
系统界面里红色倒计时还在跳动:181天23时05分。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战鼓在胸腔里擂——这是她离最终任务最近的一次,也是离观史阁的\"清除\"最近的一次。
甘露殿的朱漆门在晨雾里露出半角时,苏婉儿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她让阿福在街角停了车,自己提着锦缎食盒拾级而上。
守门的小黄门刚要拦,她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蟹粉酥——高力士最爱的点心,用的是扬州新贡的湖蟹,蟹壳上还沾着未擦净的姜末。
\"苏姑娘?\"内殿传来沙哑的询问,高力士掀帘而出,蟒纹皂靴碾过满地碎琼乱玉,\"昨日才得信说你在终南山,今日倒带着蟹粉酥叩门。\"他目光扫过她腰间檀木匣,\"可是为杨虎的事?\"
苏婉儿将食盒递给小黄门,反手从匣中取出玉符碎片。
晨光照在玉纹上,幽蓝的光流与系统里的唐韵值如出一辙,连那道裂痕都像活的,缓缓爬过碎片表面。\"观史阁第七代传人。\"她声音平稳,却能感觉到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这是她第一次把李远给的秘密摊在明处,\"高公公可知,有些史书里没写的事,藏在玉符里?\"
高力士的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悬在玉符上方半寸处,又缓缓收回。\"老奴在圣人身边四十年,见过太多'秘密'。\"他转身往殿里走,靴底碾得积雪咯吱响,\"但能让玉符认主的,二十年只见过一个。\"
苏婉儿跟上,在暖阁里坐下时,炭盆的热气裹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她望着高力士背对着她的剪影,突然开口:\"杨虎三日后返京。
他这次带的不是密报,是吐蕃赞普的金印。\"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块爆裂的轻响。
高力士慢慢转过脸,眼角的皱纹里浸着霜色:\"你如何得知?\"
\"因为有人想让我知道。\"苏婉儿将玉符推过去,碎片在红漆案几上折射出虹光,\"玉符能屏蔽观史阁的监测,也能照见被抹去的真相——比如七年前,吐蕃使者在子午谷遇刺,真正的密信去了哪里。\"
高力士的手指突然扣住案几边缘,指节泛白。
他盯着玉符看了足有半柱香时间,才从袖中摸出块墨玉镇纸,\"老奴可以派人盯着张大人府。
但\"——他抬眼时目光如刀,\"若你说的半字不实,这甘露殿的门槛,你今生别想再跨进来。\"
苏婉儿起身时,袖中系统突然发烫。
她知道这是高力士的\"协助\"触发了唐韵值的波动。
出甘露殿时,小六子正蹲在街角啃糖画,见她出来,立刻把糖画往怀里一塞,颠颠儿跑过来:\"姑娘,我按您说的,在崇仁坊茶肆跟说书的王老汉说'杨虎通吐蕃',他现在正拍着惊堂木讲'边将夜访吐蕃使'呢!\"
\"好。\"苏婉儿摸出枚铜钱赏他,\"再去教坊司找绿珠姑娘,让她把词儿编进新曲里——要带'禁军'二字。\"
小六子眼睛一亮,把铜钱咬在嘴里试了试真假,撒腿就跑。
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听见街角茶楼传来清亮的唱词:\"边云起兮胡尘扬,将军夜叩吐蕃堂,金印染血禁军掌......\"她嘴角微扬——杨国忠最宝贝的就是禁军军权,贵妃最恨的就是边将勾结外邦,这把火,该烧到龙椅跟前去了。
苏府正厅的炭火烧得正旺,陈老夫子捻着花白胡须,望着上座的苏婉儿直叹气:\"姑娘,你请的这些老大人,哪个不是跟杨相爷顶过嘴的?
这饭桌上的话......\"
\"夫子且看。\"苏婉儿给陈老夫子续了盏茶,\"我让厨房炖了羊骨汤,最是暖老寒腿的。\"
未时三刻,五位两鬓斑白的老臣陆续到了。
苏守谦的旧部李中丞刚坐下就拍案:\"苏姑娘这汤炖得好!
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孝顺多了!\"话音未落,陈老夫子放下茶盏,声音沉得像敲在青铜上:\"近日听说,有人要让边军卸甲,换市井泼皮拿刀?\"
\"放屁!\"户部侍郎郑大人拍得茶盏跳起来,\"当年在朔方,我跟王忠嗣将军守了三个月,靠的是市井泼皮?
杨相爷这是要把刀把子交给地痞!\"
\"郑大人慎言!\"李中丞忙去捂他嘴,却被甩开。
苏婉儿垂眸盯着汤碗里的涟漪,耳中听着老臣们越说越激愤,直到有人拍案而起:\"明日早朝,我便参他一本!
说他任人唯亲,祸乱朝纲!\"
她悄悄捏紧了袖中密信——这把火,该从朝堂烧起来了。
杨虎返京那日,长安下着细雪。
苏婉儿站在绣楼窗前,望着张大人府的朱漆门被马蹄声撞开。
杨虎掀帘下马时,她看清了他腰间的玄铁剑——那是杨国忠赐的\"诛奸\"剑,剑鞘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
\"姑娘,高公公的人传来消息。\"阿福捧着铜盆进来,\"张大人府后巷的老槐树,藏着个会口技的。\"
苏婉儿擦了擦手,从妆匣里取出个锡盒,\"把这个交给小六子,让他今夜子时去西市当铺,找个穿青布衫的。\"
子时三刻,小六子裹着破棉袄溜进苏府,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姑娘,\"他冻得鼻尖通红,\"张大人书房的密谈,都在这儿了。\"他展开油纸,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墨迹未干:\"......苏氏必须除,新贵里挑个姓韦的......\"
苏婉儿的指尖在\"苏氏\"二字上顿住。
她将纸折好收进妆匣最底层,那里还压着给太子的信——用的是太子最爱的松烟墨,字里行间全是\"杨国忠党羽结外邦,意图掌控禁军\"的字样。
太子东宫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苏婉儿在宫门外等得脚都麻了,才见太子李承瑛掀帘而出,脸色像锅底:\"苏姑娘,这密信......\"
\"殿下若不信,可差人去张大人府后巷的老槐树,找个会口技的。\"苏婉儿屈膝行礼,\"民女只愿为大唐尽绵薄之力。\"
太子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将密信揣进怀里:\"你且回去。
明日早朝,孤自会向圣人奏报。\"
深夜,苏婉儿独坐书房。
案头的沙漏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
她望着窗外星象,北斗七星的斗柄正缓缓西指——离安禄山起兵的日子,又近了一日。
更漏敲过五下时,远处传来隐隐马蹄声,由远及近,像鼓点敲在她心上。
她摸了摸腕间光纹,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唐韵值+200,当前等级:青史补阙】。
还差一步......就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