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霉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往鼻腔里钻,苏婉儿的火折子在风里打了个旋儿,忽明忽暗的光映得石壁上的纹路像活了一般。
她伸手去摸那些泛着幽蓝荧光的符文,指尖刚触到石面,便被一种奇异的温凉感惊得缩了下——这不是普通的矿物荧光,倒像是某种被封存的灵气在流转。
\"姑娘,这字...\"小六子的短刀在石壁上刮了刮,刀尖挑起一片苔藓,露出下面歪扭的刻痕,\"像我阿爹说的,武周时候那些怪字?\"
苏婉儿凑近些,火折子的光映得她眼尾微挑。
果然是则天文字,\"圀\"代替\"国\",\"曌\"隐在笔画间,她喉间溢出一声低叹:\"命之流转,始于执笔者。\"这是武周时期史官特有的记档句式,她前世研究《唐会要》时见过类似题记,\"看来这命枢台,比我想的更老。\"
苏明远的横刀在身侧压出一片阴影,他背对着通道口,每一步都刻意踩在两人脚印上:\"这石壁上的光,像不像...系统浮窗的颜色?\"
一句话让苏婉儿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系统第一次出现时,也是这样幽蓝的光,带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规整感。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司刑录》,祖父批注的\"左麒麟断齿\"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原来那些笔记不是单纯的考据,是他在提示这条隐秘的线索。
\"咚。\"
三个人的脚步同时顿住。
阶梯尽头的青铜门像块巨大的黑玉,在荧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门上三道凹槽呈品字形排列,中间那道刚好能嵌进苏婉儿怀里的金符。
她摸出符牌时,掌心沁出薄汗——这符是从沈清音手里抢来的,当时那女人眼里的癫狂还在眼前晃:\"你以为你是唯一?
观史阁有的是棋子!\"
\"我来。\"苏明远的手覆上来,虎口处新结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要是机关...\"
\"明远哥。\"苏婉儿抽回手,金符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淡金弧光,\"这是我的局。\"
符牌嵌入凹槽的瞬间,整座山都震颤起来。
青铜门发出沉雷般的轰鸣,门缝里渗出的风卷着尘埃,迷得小六子连打两个喷嚏。
苏婉儿眯起眼,看着门内渐渐浮现的轮廓——无数卷轴悬在半空中,金线像活的银蛇,将它们串成一张巨大的网,每根线都泛着或明或暗的光。
\"这是...星图?\"小六子踮脚去够最近的卷轴,被苏明远一把拽回来:\"别乱碰!\"
\"不。\"苏婉儿往前迈了一步,靴底碾碎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埃,\"这是命运线。\"
她指尖拂过最近的卷轴,金线突然发出蜂鸣,卷轴\"唰\"地展开。
《开元纪事残卷》几个字刺入眼底,她快速扫过内容,呼吸陡然一滞——\"天宝十三年秋,平卢军乱,安禄山为偏将李嗣业所杀\",可记忆里的历史是,安禄山在次年正月起兵,直破洛阳。
\"怎么会...\"她又抽出另一卷,《河朔兵备考》里夹着张批注:\"执笔者乙号修正,原线安禄山暴毙,现线改为毒杀未果,赐金疮药三盒。\"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苏婉儿终于明白系统总说的\"历史纠错点\"是什么——每段关键历史都像根紧绷的弦,不同的执笔者在弦上拨弄,有人修正,有人篡改。
她的系统提示里那些\"红运厄难蓝运转机\",不过是这张命运网里最显眼的几根线。
\"姑娘!\"小六子的声音带着颤,他抱着一摞卷轴从角落跑来,\"这些写了执笔者更替!
初代宿主、乙号、丙号...最后一页说,每个宿主有且仅有一个纠错点,失败就会被替代。\"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沈清音为什么总说\"你挡了我的路\"?
原来她是被系统判定为苏婉儿的继任者,可自己提前完成了纠错,断了她的机会。
所以那女人才会疯了似的抢金符,想直接篡改底层记录。
\"收重要的。\"她快速翻找,挑出写着\"观史阁运作\" \"执笔者权限\"的卷轴,\"小六子,你记熟这些标记,能拿的全拿。
明远哥,守好门。\"
\"有动静。\"
苏明远的横刀突然出鞘,刀锋指向殿堂角落。
那里的金线突然缠成一团,像被什么外力搅乱了。
苏婉儿按住他的胳膊,心跳却比刀鸣还快——不是敌人的脚步声,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苏醒。
绕过两排卷轴,一面青铜镜嵌在石壁里,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映出她身后两人紧张的脸。
小六子用短刀挑开镜边的铜锁,\"咔嗒\"一声,镜子缓缓旋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一本泛黄的笔记躺在里面,封皮是褪色的朱红,\"执笔者手札——初代宿主遗言\"几个字被虫蛀得斑驳,却依然清晰。
苏婉儿的手指在笔记上悬了三秒,才轻轻翻开。
第一页的墨迹已经发褐,却力透纸背:\"若你读到此书,说明历史尚未崩坏。
我们不是神,是更古老存在的棋子。
记住,观史阁要的不是正确,是可控...\"
后面的字被撕去了,只剩半行:\"金符...命枢台...真正的执笔者...\"
\"姑娘?\"小六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婉儿合上笔记,指腹摩挲着封皮上的虫洞。
殿堂里的金线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像银河坠地,照得她眼里一片璀璨。
她不知道这笔记是谁留下的,不知道观史阁背后还有什么,可怀里的《司刑录》在发烫,系统浮窗突然弹出一行字:\"唐韵值+500,解锁人脉图谱功能。\"
\"走。\"她将笔记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时撞进苏明远担忧的目光,\"这些够我们撕开第一层幕布了。\"
青铜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通道里的荧光符文渐渐暗去。
苏婉儿摸着怀里鼓起来的笔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七年前穿越时的轰鸣重叠——原来真正的局,从来不是纠正历史,而是弄清楚谁在书写历史。
而她,才刚刚摸到笔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