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灯笼撞进书房时,苏婉儿正将裴季安的残页锁进铜盒。
信笺上\"平卢军印\"的温度透过指尖灼烧着她——安禄山调两镇精锐往檀州,这比系统提示的\"提前一年\"更紧迫。
她盯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喉间泛起铁锈味,前世课本里\"渔阳鼙鼓动地来\"的诗句突然清晰如雷。
\"春桃,\"她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微凸,\"去请王御史,就说...天亮前我要见他。\"话音未落,春桃的灯笼已撞出一道残影,门轴吱呀声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青砖墙上。
子时三刻的梆子刚响过,王敬之的官靴声便碾过青石路。
他腰间的监察御史鱼符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苏姑娘,\"他额头沾着夜露,官袍前襟还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从案牍前直接赶来,\"北疆急报?\"
苏婉儿将信笺拍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尾泛红:\"安禄山动了。
范阳、平卢精锐往檀州,你可知檀州往南八十里是什么?\"不等回答,她指尖重重戳在案头地图上,\"是渔阳!
是通向长安的咽喉!\"
王敬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俯身盯着地图,喉结动了动:\"姑娘是要我...\"
\"以监察御史身份面圣。\"苏婉儿抓起案头星象奏本拍在他怀里,\"就说司天监观测到幽州分野天枪星异常,主边将不臣。
再提北疆急报——陛下最近正为杨国忠与安禄山的争执头疼,你要让他觉得,这不是党派倾轧,是国本动摇。\"
王敬之的手指在奏本上攥出褶皱:\"可杨国忠...\"
\"他的敌意正好当火引。\"苏婉儿扯下腕间羊脂玉镯塞给他,\"这是陛下去年赏我的,你拿它做信物。
记住,要强调'加强河北道兵力部署',但绝口不提具体将领——陛下最忌边将结党。\"
王敬之将玉镯收进袖中,起身时官服带起一阵风:\"末将这就去。\"他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时月光正好漫过他肩头,\"姑娘...保重。\"
门闩落下的声响惊起檐下栖鸟。
苏婉儿望着王敬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转身时裙角扫过案上星图,\"天枪星\"三个字被扫得歪斜。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唐韵值+100,触发青史补阙阶,解锁人脉图谱功能。\"她盯着浮现在空气中的网状光纹,其中\"杨国忠\"与\"安禄山\"的节点正泛着刺目的红光——正好用这张网,织个局。
密室的铜锁在她手下转了三圈。
霉味混着陈墨香扑面而来,二十年来苏氏商队的账本在檀香匣里码得整整齐齐。
她点燃烛台,指尖掠过\"范阳绸缎庄平卢盐引\"等字样,突然顿住——在天宝九年的账册里,有笔\"代运胡商香料\"的记录,经手人写着\"安记商行\"。
\"好个互市贸易。\"她冷笑一声,将这页账纸抽出来,又翻出天宝十年的另一笔\"马匹租赁\",承租方盖着\"平卢军资处\"的暗印。
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暗黄,像块化脓的疮。
她将这些纸页塞进牛皮袋,在封口处盖了苏府暗印,又另抄一份副本——明日辰时,这份副本该出现在杨国忠的早膳案头。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婉儿跪在含元殿阶下。
她捧着司天监的星象奏本,鬓边的珍珠簪子随着磕头的动作轻晃:\"星象示警,幽州分野天枪星连现七日,此乃边将不臣之兆。
恳请陛下允臣女率司天监属官巡查河北道,一则核实灾情,二则...为陛下观星定策。\"
李隆基的龙纹靴停在她面前。
她听见他捻动佛珠的声响:\"苏卿家,你这司天监直长,倒比朕的宰辅更操心边事。\"
\"陛下,\"她抬头时目光灼灼,\"臣女读《史记·天官书》,见'天枪星出,其国易政'。
若能提前查探,或可消弭于无形。\"
殿内檀香突然浓重起来。
李隆基伸手虚扶:\"准了。
带三百神策军,由陈九思带队。\"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莫让杨国忠知道你带了兵。\"
出了宫城,苏婉儿的马车直接拐进西市。
青布帘掀起时,她看见街角茶棚里坐着个灰衣商人,帽檐压得极低,正用茶盏掩着半张脸——那是她安插在范阳的线人约定的暗号。
\"客官,要碗杏酪?\"春桃掀开布帘,将个粗陶碗递过去。
商人抬头时,苏婉儿瞥见他耳后一道月牙形疤痕——这是安禄山亲兵特有的标记,当年平卢军剿匪时,她在战报里见过。
\"范阳最近可还太平?\"她端着茶碗,指尖轻轻叩了叩碗底。
商人的喉结动了动:\"回姑娘,安大帅最近总召心腹议事,说是要'清君侧'。\"他的手在桌下攥成拳,指节发白,\"小的实在怕,才...才逃出来。\"
苏婉儿垂眸吹开茶沫,水面映出商人颤抖的睫毛。
她突然将茶碗重重一放,滚烫的杏酪溅在商人手背上:\"清君侧?
安禄山去年刚进封东平郡王,陛下待他不薄。\"她盯着商人缩回去的手,那道疤痕在烛火下泛着青,\"你耳后的伤,是天宝八年平卢军剿奚族时留下的吧?
当时带队的是何将军?\"
商人的脸瞬间煞白。
他\"扑通\"跪在地砖上,额头撞得咚咚响:\"姑娘明鉴!
小的本是平卢军斥候,被安大帅的人抓了家人,逼我来探听司天监动静...求姑娘饶命!\"
春桃的绣春刀\"噌\"地出鞘。
苏婉儿抬手按住她手腕,目光如刀:\"你可知,我苏氏商行在范阳有三十间货栈?\"她蹲下身,指尖挑起商人的下巴,\"你若说实话,我保你家人平安;若有半句虚言——\"她指了指街角的棺材铺,\"明早西市就会多具无名尸。\"
商人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安大帅在檀州囤积粮草,说是要'秋狩',可小的看见运粮车都挂着遮布,里面丁当响...像是兵器。\"他喉结滚动,\"还有,他最近总问长安的星象...说司天监若有异兆,便是'天命所归'。\"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将商人交给跟车的陈九思:\"安置在西市苏氏布庄,派五个暗卫看着。\"转身时,她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玉牌,浮窗上\"安禄山叛乱提前风险\"的红色警示正在疯狂跳动。
当夜,她在布庄密室写了封密信。
信笺上只画了幅檀州地形图,粮草囤积处用朱砂点了三颗星。
她将信塞进竹筒,交给陈九思:\"连夜送兵部尚书陈希烈,就说...司天监观测到檀州分野有兵戈之气。\"
更夫的梆子敲过五更时,苏婉儿回到苏府。
月亮西沉,影子斜斜爬过影壁。
门房捧着个乌木匣迎上来,匣上系着金线,印着\"范阳节度使府\"的朱印。
\"姑娘,\"门房的声音发颤,\"刚有个穿玄色斗篷的人送来的,说...说务必当面呈给您。\"
苏婉儿的手指悬在匣扣上,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张洒金信笺,墨迹未干,只写了一句话:\"姑娘聪慧,何不共谋大业?\"
夜风卷着桂花香钻进院子,信笺在她手中簌簌作响。
烛火突然明灭两下,将\"共谋大业\"四个字照得忽明忽暗。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信笺重新锁进铜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给暗卫的暗号,今夜开始,苏府要加三重守卫。
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安禄山对你的关注值+30%,当前52%。\"苏婉儿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尾,忽然笑了。
她理了理鬓角,将那枚象征司天监直长的银鱼符别在腰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