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玉终究还是和路风回了路家,理由是家里买了十斤排骨。
晚上,路风兴冲冲闯进厨房,“后天年三十跟我回家。”
谢蓝玉擦灶台的手顿住:“不了。”
“我爸刚发短信说,厨房买了十斤大排。”路风扯谎时盯着他发红的耳尖,“我一个人剁不动。”
煮面条的锅咕嘟作响,谢蓝玉关了火,“你家年夜饭应该不需要你动手。”
“每年除夕我都得帮忙,我们家很传统的。”路风逼近半步,嗅到他发间的洗发水香味,“你说过要教我写代码。”
谢蓝玉转身时围裙带子扫过路风手背,像羽毛撩过琴弦,“教代码和剁排骨有什么关系吗?”
路风笑着去捞他手腕,触到一截冰凉的皮肤,“程序员的手指冻僵了怎么敲键盘?”
水汽未散的厨房突然变得燥热,“我们家地暖足,你还能在年夜饭桌上现场教学。”
谢蓝玉后腰抵住冰凉的理石台面,目光落在自己腕间淡青的血管,他无语地皱起眉头,“松手。”
“你和我回去过年。”
“先松开……”
“回去过年。”
“诶知道了……”
“你答应了!”路风鬼叫起来,谢蓝玉听着耳朵疼,无奈上楼收拾东西。
回到路家时,白静娴面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口一个“小风”。路致河还在公司处理年底的事务,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的事。
年三十清晨,路风专程起了个大早,晃进厨房,举起刀剁排骨。请来的大厨惶恐:“路少爷,这这……”
“你们先靠边!”
刀刃悬在砧板上方三寸,谢蓝玉站在旁边,“再往下半寸,筋就断了。”
路风手一抖,刀刃“哐当”砸在案板上,飞溅的肉末沾了谢蓝玉一身。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
路风踩着梯子贴对联,回头问:“歪没歪?”
谢蓝玉仰着头,目光来回审视,抬手比了个手势,“好了,贴吧。”
啪啪两声,路风把春联拍在门框上,满脸得意,“妥了。”
话音刚落,嘚瑟地脚下一蹬,梯子猛地晃了晃。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朝后栽去。谢蓝玉连忙扶住,头疼道:“你能不能稳当点?”
“小风最近和蓝玉倒是亲近。”白静娴泡着茶,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路致河难得休息几日,瞧见两人在外贴春联,想起过去几年父子俩冷冷清清的春节。
“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热气氤氲中,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以前过年,路风总说在家没意思,成天出去找朋友,现在多了你们娘俩,好歹像个年了。”
午饭前,谢蓝玉在帮清洁工擦最后一块雕花玻璃。碎冰似的阳光透过十二扇落地窗,在柚木地板上切割出菱形光斑。
他听见路风在茶室跟大厨争执:“糖桂花必须用苏式瓷罐装,去年那个琉璃盏冰得牙疼。”
“得嘞!”
餐厅,转盘卡在糖醋小排前,路风往谢蓝玉碗里连夹五块,堆成小山。谢蓝玉在桌下踩他脚背。
白静娴的翡翠镯子磕在骨碟上,她从一旁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向路风。
“小风,这是阿姨给你的红包,春节快乐啊。”
路致河无奈摇摇头,“这么大了,你还给他准备红包。”
路风正往谢蓝玉碗里浇糖醋汁,立刻从桌上一把抓起红包,随手丢给谢蓝玉,“你替我收着。”
白静娴和路致河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路风没继续搭茬,故意把青瓷小盅往谢蓝玉手边推了推,“尝尝这个,炖了三个小时的佛跳墙。”
谢蓝玉用瓷勺浅浅地舀了一点,面前的法式焗蜗牛有些凉了,奶油蘑菇酱凝结成淡黄色的壳。
落地窗外的阳光刚刚好,他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在24小时便利店值夜班时,柜子里的速食便当也是这样的温度。
窗外炸响的烟花拉回思绪。路风突然伸手抹掉谢蓝玉嘴角的酱汁,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下唇:“哥,你嘴角沾东西了。”
谢蓝玉猛的一怔,这声“哥”瞬间让他心跳一滞,他喉结动了动。
“我去洗洗。”
谢蓝玉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把双手浸入水中冲了又冲,才想起来是嘴角沾了东西。
路风推开门大摇大摆晃了进来,坏笑着,“手指都搓红了,哥。”
谢蓝玉转身下意识道:“别乱叫!”
“嗯?”路风挑眉,“怎么又乱叫了,不是前几天你说的吗?”
谢蓝玉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别在你爸面前发疯。”
路风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靠近他,“我怎么就发疯了?我不过是喊了你一声哥而已。”
他故意把“哥”字咬得很重。
路风一步步贴近,“我说过了,我不在乎这些东西。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拦着我。”
指尖的水滴落着,片刻后,谢蓝玉推开他,几分慌乱又警告道:“你不清醒。”
路风看着他离开,嘴角撇了撇。
守岁的饺子是四个人一起包的,路致河不常下厨,但饺子包的有模有样,他感慨道:“好久没动手包过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
路风把自己捏出来的“四不像”立在桌上,心里唏嘘,他还记得小时候过年,一家人也是这样围在桌前,那时候妈妈还在,饺子包得又快又好看,爸爸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自己就在旁边捣乱,热闹得很,后来再也没有儿时的感觉了。
“路风你别嚯嚯那点面了。”路致河看着儿子的“杰作”,笑着打趣。
路风嘴角一扯,佯装不服气地回怼:“爸你还说我,你也没包多好啊。”
白静娴向来是打圆场的角色,“小风能包几个不错啦,今早还去剁排骨了,现在会干这些的男孩子可很少见。”
谢蓝玉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路风脸上那点落寞没逃过他的眼睛,他把手里的饺子放在案板上。
两人的饺子挨在了一块。
“呦,蓝玉包得真好看,和人一样好看。”刘姐收拾时说。
几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路致河也跟着点头称赞:“蓝玉做什么都像样。”
路风看着并排摆放的饺子,一个精致好看,一个模样滑稽,不禁啧啧摇头,“本来没那么丑,把我的夹在中间,显得更丑了。”
说罢,他还假装瞪了谢蓝玉一眼,可眼里却满是笑意。
谢蓝玉往饺子皮里填肉馅,头也没扭,“你的丑和别人无关。”
路致河笑了起来,路风不服道:“切,你们审美不行,待会煮出来,别和我抢啊。”
“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路致河补刀。
过了一会儿,路风说要去卫生间,离开了几分钟,回来时,案板上只剩四五个没包了。眼看要被瓜分干净,他立刻冲上来,“诶给我留一个,留一个。”
路致河把手头的饺子皮放下,“给你拿去玩去吧。”
“谁要玩。”路风在手上洒了些面,最后这个饺子包的仔仔细细。
刘姐已经开煮了,转头问:“小风,你饺子还没好啊?”
“哦来了。”路风避开那三人,又磨叽了一会儿,把饺子丢进锅里。
电视机里春晚开场的喧闹声传来,年夜饭上桌,煮熟的饺子盛进盘里,有几个丑得格外突出。
路致河忍不住打趣,“路风,你这饺子实在个性。”
路风站在桌旁争辩,“多好看,你们不吃我自己吃。”
一低头,却发现谢蓝玉把那几个丑饺子默默夹进了自己碗里。
路风嘴角上扬,“这么好。”
谢蓝玉带着几分刻意的平淡,“随意夹的。”
虾仁馅儿味道还不错,谢蓝玉吃到第三个时,突然感觉牙齿磕到什么,“咯嘣”一声。
他吐出来一看,竟是一枚五毛硬币。
路致河面露几分惊喜,转头看向白静娴,“你包硬币了?”
白静娴一脸疑惑,摆手说:“没有啊,我没包。”
谢蓝玉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去,路风正低头一边吃着一边笑。
“只有你一个人吃出了硬币,今年好运都是你的。”路风温热的鼻息扫过谢蓝玉耳际。
谢蓝玉对着碗底那枚五毛硬币发怔。铜锌合金硌在齿间的钝痛还未散去,路风身上的沐浴露香气混着窗外飘来的硫磺味,在他颈侧燎起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