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国增带着刘旭,国长带着刘路,四人聚在了春兰家,开始贴春联。以前贴春联,都是要自己打浆糊,然后在春联的背面,涂上浆糊,再贴在门上,贴在墙上,贴在窗户上。
现在,贴春联倒是省事了,都是用透明胶带,直接往春联上粘,根本不用打什么浆糊。
国增询问着国长,家里的一切。一年到头,国增也没见过国长几次。因为国长一直不在家,他在黄骅那边,工地上开饭馆。国增道:“在工地上开饭馆,干的还行吧?”
“还行。”国长道。
看着一旁的刘路,正在和刘旭贴春联,国增又小声问:“刘路呢?这一年,他的病,没再怎么着吧?”
“就那样吧。”国长道:“反正,彻底好,是好不了。倒是不像前几年,到处乱跑了。”
国增点了点头,从国长的话语,神态里,他也大概猜得出,对刘路的病,国长是不抱希望了。国增便换了个话题:“刘彤呢?”
“没回来,在北京了,说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国长闷闷不乐。
“怎么不回家过年呢?”国增很是惊奇,在他的观念里,不管人在天南海北,过年是一定要回家,跟自己的家人,团聚在一起。
“谁知道呢。”国长无奈的道:“说是现在,闹疫情了,单位不让回来。唉,她自己也不愿回家,爱回不回吧。丫头大了,管不了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年到头,能回来几次?过年还不回来。”国增为弟弟国长,心里鸣不平:“她在什么单位啊?哪有过年,不让回家的道理?”
“说是单位管的严呢,怕回来后,再感染上疫情。”国长道。
“不就个疫情吗?”国增道:“这几天,我倒是刷快手,也刷到过了。说是武汉那边,有疫情了,但也没有这么厉害吧?你看看咱村,在外地打工的,不都照常回来了吗?谁当回事儿啊?哪有传的那么邪乎。当年闹非典的时候,我从沈阳,不照常回家了吗?”
“这次疫情,好像跟非典,还不太一样。”国长道:“谁知道呢,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待到贴完春联,四人又回到屋,陪着春兰坐着聊天。春兰拿出苹果、香蕉、以及花生、瓜子等各种吃食,招呼着俩儿俩孙吃东西。五个人嗑着瓜子,家长里短的聊着。
才聊了没几句,春兰又老生常谈:“国增,国长,你们这俩当爹的,怎么也不为,自己儿子的婚事发愁呢?”
国增笑着道:“妈,我愁啊,我都快愁白头发了。”
“你愁?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愁,刘旭都多大了?过完年,都29岁了。眼瞅着,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都快让你们急死了。”
“奶奶,我过完年,是28岁,你说的29,是虚岁。”刘旭道。
“咱村里,就是说虚岁。”春兰道:“三十的人了,还不结婚,还争那一岁两岁干嘛?哎呀,我什么时候,能抱上重孙子啊?你们,可真是愁坏我了。”
“愁也没有用啊。”国长道:“这是愁,就能解决的事吗?”
见国长说了话,春兰又道:“国长,刘彤不是有对象了吗?让她赶紧结婚吧。这俩哥哥和弟弟,是不争气了,倒是人家刘静,年龄最小,最早结婚。我看,你也让刘彤,赶紧结婚吧。小子不娶媳妇,咱就让闺女们,都嫁了吧。”
“我才不想让刘彤,这么早就结婚呢。”国长道:“哪有着急嫁闺女的?再说了,嫁到承德那边,多远的地儿啊。我才不愿意,让她嫁这么远。”
“什么远啊近啊,能结婚,就是好事。人家刘彤和袁野,他们两个愿意在一块儿,你愿意不愿意的,有什么用?”春兰道:“国长,不是我说你,你这思想,真的应该改改了,别以为闺女远嫁了,心里就不舒服。这人啊,都是讲究个缘分。袁野那孩子,也来过咱这,我看那孩子,真是不错。俩人能认识,就是缘分,管人家的家,离着咱是远是近干嘛?”
对于老妈的话,国长不敢苟同:“嫁那么远,自己不就白养活了?”
“什么叫白养活?你养闺女,就是为了自己?”春兰道:“只要刘彤,自己愿意,自己开心,将来能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国长愤愤然:“小双不就是个例子吗?小双嫁到了山后村,离着咱这,就够远的了。她一年到头,来看你几次?”
“我不在乎。”春兰道:“嫁出去的闺女,原本就是泼出去的水,就成为了别人家的人。你还指望着人家,来看你干嘛?咱要指望的,还得是儿子。国长啊,你该给刘路说亲了。等刘彤嫁出去了,你再给刘路娶媳妇,咱不又是,得了一个闺女嘛。刘路都26了,国长啊,你怎么,还不着急呢?”
刘路在一旁,嘿嘿的傻笑着:“奶奶,我不娶媳妇。”
“胡说八道。”春兰道:“哪有不娶媳妇的?你只有娶了媳妇,才能有个自己的家,才能有媳妇疼你。你爸,你妈,你姐,谁也比不上你媳妇,能每天在你身边疼你。”
“唉。”国长叹了口气,一声长叹,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行了,妈,大过年的,咱说点高兴的。”国增连忙道。
“一个个的,都不结婚,有什么让我高兴的?”春兰道:“等刘旭,刘路,都娶了媳妇,我才是真高兴。到时候,都给我生个重孙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着你们,带带孩子。”
“奶奶,带孩子,可累了。你都74岁了,我看,带重孙子,别到时候,再把你给累坏了。”刘旭道。
“切,再累我也愿意。”春兰道:“带自己的孙子,重孙子,再老,再累,也愿意。刘路小时候,就是我带大的,等你们有了儿子,我也照常能带。”
国增笑了:“妈,你这是,要带大三代人啊。”
“那可不是?”春兰道:“你看看别人家,都是四世同堂。咱们家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啊?”
“行了,咱回去吧。”国长起身,不想再听妈妈唠叨了。唠叨来,唠叨去,反反复复,就这点事。这是她的心病,是她愁闷的事,但也是国长心里,最为愁闷的事啊。国长心里的愁闷,比自己的老妈,多了去了。妈妈哪里知道,这个中年儿子,心里的烦闷有多大。
“再待会吧。”春兰道:“对了,国长,刘彤过年,真的不回来了?”
“嗯,不回了。”国长一脸不悦,但同样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她爱回不回吧。”
“不回就不回吧。”春兰道:“袁野呢?袁野也在北京过年吗?”
“对。”国长道。
“那就好。”春兰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在哪过年都行。”
刘彤的确没有回家过年,她不仅仅是2020年,没有回家过年。在接下来的2021年、2022年、2023年,因为在北京,受制于政策上,不建议离京,因此她连续三年,都没有回家过年。直到2023年,虽然政策全面放开,但刘彤已经,在这一年的夏天,跟袁野结了婚,嫁到了承德。因此,2024年的春节,以及以后的所有春节,刘彤更不可能,回娘家过年了。
同样在北京工作的刘旭,即便政策上,不建议离京,但他依旧离开北京,回家过年。因为倘若他不回来,就没有人,陪着妈妈过年。不回家过年,他就不能在正月初一这天,去父亲的坟前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