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薛无厌的经脉遭受重创,此刻他不仅要治疗内伤,更要花费更多时间与精力来稳固刚刚突破的境界。
毕竟他原本的修为根基已被心魔侵蚀和沙人威压双重冲击,变得摇摇欲坠。
薛无厌这一入定调息,就整整耗费了三天三夜的光阴。
期间他多次服用辟谷丹,但突破至开光期后,这些低阶丹药的效果已大不如前,不得不增加服用的频率。
值得一提的是,试炼之地允许修士在通过试炼后选择调息休整。
只要明确选择休息状态,就不会被自动传送至下一层试炼。
但无论如何,闯关者必须对试炼之地的意识做出明确回应,否则就会被默认为继续挑战。
虽然理论上在试炼中认输就能被传送出去,但……
试炼之地的意识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先前系统不仅阻止了沙人的动作,更是短暂停滞了此方试炼之地的运转,因此那时即便认输也无济于事。
而当沙人恢复行动后,那仅剩的一息时间根本不足以让试炼之地做出反应。
正因如此,薛无厌只能选择完成任务、突破境界,并利用系统奖励的四级下品符咒来化解危机。
在《青风经》的持续运转下,丹药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动,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血肉……
薛无厌能清晰地“看”到,经脉中有青、金两色元气被引入体内,从上丹田快速游走至下丹田,最终汇入道宫之中。
道宫位于下丹田深处,是修士储存元气的重要所在,同时兼具孕育金丹和温养本命法器的功能。
在修炼的间隙,薛无厌也在思索本命法器的选择。
修士一生只能拥有一件本命法器,需要与之长期磨合,直至达到人器合一的境界。
为了日后的修行之路更加宽广,修士们往往倾向于选择更高等级的本命法器。
否则若修士达到元婴期境界,而本命法器却只是四级品质……
那岂不是……
平白少了件本命法器吗?
本命法器不仅能如臂使指、运用自如,更能在完全磨合后,让修士发挥出远超寻常法器的威能。
比如一位修士的本命法器是五级法器,但其修为仅达金丹期,按理说根本无法催动五级法器的全部威能,即便勉强使用,也会消耗大量元气。
但若此修士与本命法器的契合度足够高,就能以较少的元气消耗,发挥出法器大半的威力!
在对敌之时,以五级法器对阵四级法器,胜负自然不言而喻。
因此本命法器的选择可谓至关重要。
但对薛无厌而言,这个选择更为复杂。他同时兼修扇法与剑术,虽然平日多用折扇,但在剑道上也投入了大量心血。
风属性本就变化多端,扇法虽也千变万化,但若少了剑术的配合,终究不够完美……
究竟该选择折扇还是长剑作为本命法器,确实需要慎重考虑。
薛无厌甚至分神想到,阿真作为音修且天资卓绝,绝不可能一生只精通一种乐器,不知他在本命法器的选择上会如何取舍?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想起沈玉真,薛无厌心中总会泛起一片柔软。
随着时间推移,他体内的经脉在药力作用下逐渐痊愈。
更因心魔与沙人威压的双重冲击,经脉反而变得更加坚韧,也算是因祸得福。
同时他的境界也渐渐稳固,面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转眼间,三天三夜过去。此刻薛无厌睁开双眼,周身气息已完全稳定,境界圆融无碍,显然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他随即更换衣衫,重新束好发冠。
但在起身时,却注意到掉落在地的《雾沙真言·第二篇》。
看着这本险些让他入魔的功法,薛无厌眸光一沉。
最初因它而生的一丝兴趣,早已荡然无存。
之前在神魂空间时,他曾询问系统那些魔气的来源,得到的回复是:
【潜藏在试炼之地内,只待闯关者触碰传承功法便会触发。】
薛无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来这也是试炼之地的考验。仙修取得传承需对抗魔气,魔修取得传承也需以自身魔气压制。
原本这些魔气不足为惧,但这秘境源自上古魔修,其中魔气自然沾染了上古气息。而薛无厌的天魔之体作为顶级魔修体质,极易被其吸引。
说到底,这一劫终究避无可避。
此刻那魔气已然消散殆尽,薛无厌衣袖轻挥,便将那传承功法收入囊中,却已全然没了翻阅的兴致。
按理说,此刻正是借助试炼之地的沙人来适应开光期实力的好时机,但薛无厌心中却只想着要快些见到沈玉真。
他在试炼之地已耽搁三日,想必对方早已离开试炼旋涡,此刻正在外面焦急等候。
想到沈玉真可能正忧心忡忡地等待,薛无厌便觉一刻也不能多留。
实力的适应完全可以通过猎杀沙兽来完成,实在不必在这试炼之地中久留,徒增沈玉真的担忧。
他不愿让那只小兔子多受一刻的煎熬。
于是毫不犹豫地向试炼之地传递了“终止试炼”的意念。
沈玉真确实早已离开了试炼之地。
纵使他天资卓绝,根基扎实,但终究只是筑基四层的修为,实在难以抵挡那么多配合默契、手段诡谲、小境界比他高的沙人。
因此在艰难通过第四十七层后,沈玉真最终还是在第五十层选择了认输。
不过那试炼之地的反应着实迟缓,即便认输后,沈玉真还是受了些伤才得以脱身。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试炼之地的“恶趣味”作祟。
沈玉真当时就在心中冷哼一声。
不愧是魔修秘境,连自然形成的意识都这般恶劣!
然而当他被传送出试炼旋涡时,却意外地发现情况有异。
刚一落地,他就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瞬间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一群修士围在旋涡外围,从衣着气息判断,都是仙修。
但沈玉真可不会因为是仙修就放松警惕。
在他眼中,仙修魔修都是一般黑。
那些围在旋涡外的修士都是筑基期修为,见有人从旋涡中出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随即都不由眼前一亮。
眼前这少年身姿纤长,肌肤如雪,一双凤眸狭长有致,薄唇泛着诱人的红润。
此刻他身着一袭淡粉色衣衫,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挽起青丝……
当真是风度翩翩,俊美非凡。
那些修士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随即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男修,观其气息也在筑基四层。
他朝沈玉真拱手一礼,语气温和:“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沈玉真面对薛无厌时眼神总是清澈见底,此刻却透着一丝凛冽寒意。
他回了一礼,淡淡道:“在下沈长安,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年轻男修笑容可掬:“在下曲正德,风火派弟子。”
沈玉真扫过那群修士的装束,见与曲正德如出一辙,便知他们同属一个势力。
至于是否真是“风火派”,那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行走江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
沈玉真微微颔首,故作疑惑道:“诸位在此是……?”
曲正德笑得毫无破绽:“在下与同门见此地似有异象,又察觉有修士进入的气息,便在此等候,想向出来的人打听一二。”
尽管他笑得滴水不漏,这番话却漏洞百出。
若这旋涡与普通沙暴旋涡无异,修士进入后就会被传送走,又怎会原路返回?他们根本等不到人,更无从问起。
显然这些人早已知晓试炼旋涡的底细,只是没有进入的钥匙,才在此守株待兔。
沈玉真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那群修士,见他们明明全身紧绷、戒备森严,却偏要故作轻松姿态……
他顿时了然,这些人怕是存着杀人夺宝的心思。
这些连沈玉真都能看穿的破绽,说出这番话的曲正德又岂会不知?
他当然心知肚明。
而且正是故意为之。
他盘算着,若这少年识相,主动交出所得资源,看在他容貌出众的份上,倒可饶他一命。
但若是不识抬举……
曲正德心中冷笑。
那就休怪他们心狠手辣,连人带宝一并拿下!
虽然双方都心照不宣,但沈玉真此刻实在无心周旋。
薛无厌迟迟未出,他心中始终悬着一块大石。
于是他佯装不解地点点头,语气平淡:“曲兄怕是问错人了。在下虽进了这旋涡,但其中并无特别之处,实在无可奉告。”
曲正德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就在沈玉真作势欲走之际,果然不出所料,他刚转身,曲正德便出声喊道:“沈弟且慢!”
嘴上说得客气,手上却突然甩出一条绳索,直袭沈玉真后心。
早有防备的沈玉真猛然回身,一掌拍出——
“啪——”
这一掌沈玉真用足了十成功力,绳索顿时被震得倒飞回去。
曲正德显然没料到这般变故,猝不及防之下——
“啊!”
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半边脸。
那反弹回来的绳索竟将他半张脸抽得血肉模糊,痛得他哀嚎不止。
而沈玉真故作不解地问道:“曲兄这是何意?好好的绳子怎么没拿稳,反倒伤了自己?”
曲正德:“……”
他气得面容扭曲。
此时那些风火派弟子已经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
对方足有几十人之众,在这秘境中结伴历练,显然深谙围攻之道。
见曲正德受辱,他们怒不可遏,誓要为师兄(师弟)报仇雪恨!
口中还不住叫骂:
“你这贼人,竟敢偷袭我曲师兄!”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定要你好看!”
“贼人纳命来——”
沈玉真:“……”
他嘴角微抽,看着铺天盖地袭来的法器和灵光,觉得有几分可笑。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白白送死。
于是……
一个面容普通、神情僵硬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接下来——
“啊——”
“救命啊!”
“我错了,饶命啊!”
“求求您高抬贵手……”
短短几息之间,沈玉真面前就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排人。
每个人都用禁锢元力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面对金丹期实力的傀儡,这些筑基期修士就算有千军万马也不够看。
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捆成了粽子。
曲正德自然也不例外。他满脸惊恐地望着那个气定神闲的少年,震惊得语无伦次:“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玉真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只是打出几道元力,干脆利落地卸了他们的手腕脚腕,又封住周身大穴,最后堵上嘴巴,确保他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过程自然是痛苦万分的。那些先前嚣张跋扈的修士,此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沈玉真在他们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又取出一辆马车,命令傀儡将他们统统塞进去。
傀儡忠实地执行着命令,动作飞快,一次就能拎起好几个修士,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重重抛进马车。
那些被傀儡拎在手中的修士,个个都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显然是在拼命求饶。
但沈玉真岂会做放虎归山的蠢事?在众人哀求的目光中,他从容地在旋涡外的空地上坐下,取出一本古籍细细研读。
自从经历过赵衡、赵宽那件事后,他和薛雁每次外出历练时都会施展一种特殊禁制,能够切断修士体内的各种关联。
也就是说,像魂牌这类追踪法器都会失效。
这样就能避免被人寻仇上门。
不过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薛雁负责施展禁制。
因为沈玉真仗着对方的宠爱,一直没认真学习这门禁制。
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好在这禁制是沈玉真在一本古籍上偶然发现的,此刻倒也算方便,直接取出典籍就能现学现用。
顺便还能分散注意力,免得因为太过思念薛雁而焦躁不安。
一旦沉浸在典籍的参悟中,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间几个时辰过去,可薛雁依然没有出来。
此时的沈玉真已经开始紧张了。
试炼之地总共才九十九层,雁兄最多只能闯到六十六层,怎么会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沈玉真不敢继续往下想。
入夜后,他随便吃了些干粮,安排傀儡守夜,自己则蜷缩在兽皮垫子上准备入睡。
而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件衣衫。
那是薛雁常穿的。虽然对方最近都没再穿过,但沈玉真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雁兄的气息,这让他焦虑不安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待到第二日,沈玉真的心绪愈发不宁,甚至连静心修炼都做不到了。
为了排解内心的焦躁,他将目光转向了那辆装满修士的马车……
于是他随意挑了个修士出来“切磋”。
看着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修士,沈玉真反而觉得更加烦躁。
他抬脚将那人踢回马车,深深吸了一口气。
等待本身并不难熬,难熬的是等待过程中那些不受控制冒出的可怕念头。
这些念头一旦出现,就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它们始终萦绕在沈玉真心头,让他的焦虑与恐惧与日俱增。
是的,恐惧。
尽管身旁守着四级傀儡,在这秘境中已是相当安全,但他依然感到无比不安。
这种不安并非源于环境是否安全,而是来自内心的惶恐。
他在害怕,害怕那个“如果”——如果雁兄真的……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可思绪却不受控制。他只能狠狠拍打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多想,雁兄一定没事的——
可是试炼之地中所有防护法器都会失效。
但雁兄经历过那么多生死考验,总该知道在危险时及时认输吧——
可试炼之地的反应那么慢,万一他受了重伤,来不及求饶呢?
不,不会的,雁兄不会有事,绝对不会!
真的吗?沈玉真,你真的这么确定吗?
或者说,沈长安!
仿佛识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那个悲观的声音渐渐占据了上风。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玉真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理智与情感在不断撕扯,沈玉真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煎熬。
他勉强对傀儡下达了几个指令后,便蜷缩在旋涡外的兽皮垫子上,紧紧抱着那件衣衫,将脸深深埋入其中。
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不知从何时起,沈玉真对薛无厌的依赖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仅仅是对方不理睬他,他就会害怕得哭出来,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生死未卜的分离……
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又是六个时辰、再六个时辰……
在痛苦的煎熬中,沈玉真在心里向所有可能存在的神佛祈祷。
尽管他并不确定修真界是否真有神佛,但他仍抱着哪怕一丝希望祈求——
不要带走他的雁兄。
痛苦、焦虑、恐惧、担忧、急躁……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沈玉真牢牢困在其中,几乎令他窒息。
他即将被这份煎熬彻底击垮。
若是正常的境界突破,根本不需要耗费如此多时间来稳固。
但薛无厌不仅受了极重的内伤,境界根基也发生了剧烈动荡。
若不及时稳固,不仅会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更可能直接断绝他的修行之路。
因此他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稳固境界。
然而,当薛无厌终于离开试炼之地,从旋涡中走出,看到那个气息紊乱、神志不清、抱着一件衣衫在地上无声流泪的少年时,他耳边仿佛响起一声“轰隆”巨响。
他的修为境界没有崩塌,但他的心却在瞬间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