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厌心疼得几乎窒息,他万万没想到沈玉真会变成这般模样。
若是早知如此,即便冒着修为尽毁的风险,他也绝不会在试炼之地耽搁那么久。
此刻他悔恨交加,却只能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到对方。
他缓缓走到沈玉真身旁,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
沈玉真曾给傀儡下过指令,因此在傀儡眼中,薛无厌同样是主人。
此刻它自然没有阻拦。
薛无厌轻声唤道:“阿真,阿真?”
此时的沈玉真精神已在崩溃边缘。
若是往常,他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可现在……
直到薛无厌走到身旁,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他仍毫无察觉。
他依旧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那件衣衫,身子不住颤抖,双眼早已哭得通红。
薛无厌试探着伸出手,可指尖刚触碰到沈玉真,对方就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起,迅速躲到一旁。
沈玉真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蹲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薛无厌连忙跟过去,声音愈发温柔:“阿真,醒醒。”
“阿真,我是雁兄,别怕。”
虽然呼唤名字没有效果,但当“雁兄”二字传入耳中时,沈玉真的身子明显一颤,终于有了反应。
薛无厌见他都这般模样了,还是第一时间记着自己,心中愧疚更甚,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真情。
他眼眶也微微泛红,却仍温声道:“阿真,真的是雁兄,你抬头看看?”
沈玉真如同被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抬起头。
尽管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那隐约可见的轮廓……
以及后知后觉才察觉到的熟悉气息。
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
薛雁。
他苦苦等待了三天三夜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薛雁回来了。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般唤醒了他的神智。
他先是意识到薛雁还活着,没有遭遇不测,随后才渐渐恢复了其他知觉。
薛无厌看着沈玉真怔愣了几瞬后,突然撇了撇嘴,随即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放声大哭起来,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看到少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哽咽着说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那声音里虽然带着欣喜,但更多的是——
浓浓的委屈。
薛无厌心里十分难受,他轻声安抚:“都是为兄不好,都是为兄的错。”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薛无厌顺势盘腿坐在地上,稳稳接住扑来的身影,双臂紧紧环抱着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沈玉真张嘴就咬住了对方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薛无厌任由他发泄情绪,一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柔声道:“阿真,都是雁兄不好,让你等久了。”
说着,他微微侧头,第一次在对方清醒时,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发顶。
“原谅为兄好不好,阿真。”
沈玉真只是死死环住他的腰,哭得说不出话来。
薛无厌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继续道歉:“阿真,再给为兄一次机会好不好,为兄保证,再也不会让阿真伤心了。”
一个个温柔的吻接连落在沈玉真的发间,带着两人都未曾察觉的情意。
“阿真,为兄真的错了,不要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对眼睛不好。”
“阿真……”
直到薛无厌哄了他整整一刻钟,沈玉真才勉强止住眼泪。
他微微偏头,声音断断续续:“你回来了,雁兄,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也要抛弃我吗?”
薛无厌连忙摇头,语气坚定如铁:“为兄曾经承诺过不会离开你,就绝对不会抛弃你。”
他甚至郑重地许下誓言:“阿真,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抛弃你,哪怕有一日真遇到不可解的变故,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即使我身死道消,我也会化作一抹幽魂,甚至是一缕清风,找到你、回到你身边。”
他说得极其郑重,神情认真得近乎虔诚,仿佛这不是一句安慰,而是一个必将实现的承诺。
两人都未意识到,他们对彼此的在意、心意、依赖早已超出了寻常友情的界限。
甚至沈玉真此刻的表现,薛无厌此刻的承诺,都已经明显越界了。
或许他们隐约察觉到了,但在此时此刻,情爱之事远没有那么重要,于是选择忽略了。
此刻的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看似简单的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竟会一语成谶。
但即便早已知晓日后的命运,薛无厌也绝不会后悔今日许下的誓言。
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沈玉真怔怔地听着这番承诺,连眼泪都忘了流。
薛无厌趁机轻轻擦干他脸上的泪痕,指尖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声音很轻:“阿真,眼睛都哭疼了,下次生气直接打为兄好不好?”
说着,他握住沈玉真的手,引着往自己身上捶。
沈玉真这才回过神来,却只是轻轻捶了几下,力道轻得像是在挠痒痒。
随后又依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小声嘟囔着:“不许……”
薛无厌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温声问道:“嗯?什么不许?”
沈玉真提高声音:“不许说什么身死道消,我不准!”
薛无厌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回应自己方才的誓言,忍不住弯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笑意:“阿真,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就是不许!”沈玉真固执地重复。
薛无厌眼中笑意更深,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逗他:“阿真这是舍不得?”
沈玉真的耳尖悄悄泛红,他别过脸,将头埋在对方肩头,不再作声。
薛无厌却像是非要问出个答案,又追问道:“是不是?阿真舍不得?”
见沈玉真依旧沉默,薛无厌正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他害羞的模样时心头一动。
鬼使神差地,一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卿卿?”
这声呼唤温柔得不可思议,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玉真只觉得心跳骤然加速,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卿卿”是对至亲之人的爱称,用在挚友身上也未尝不可,但……
沈玉真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连耳根都红透了。
但薛无厌却垂下眼眸,悄悄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没有生气只是害羞,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
甚至心头还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薛无厌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异样的情绪,一声突兀的肠鸣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静谧的氛围。
声音是从沈玉真肚子里传来的。
沈玉真:“……”
他顿时害羞得无地自容。这几日他焦虑不安,后来更是情绪崩溃,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自然是滴水未进?
薛无厌闻言轻笑出声:“卿卿饿了?”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伸手,轻轻为对方揉着肚子。
再次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沈玉真还是觉得耳根发烫,但此刻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薛无厌只觉得自家阿真可爱得紧,又揉了揉他的肚子,这才准备起身准备吃食。
然而——
沈玉真却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肯松手。
薛无厌见状挑了挑眉,随即明白对方还在患得患失。
他非但不恼,反而弯腰将人整个抱起,嘴角微微扬起:“走了,给卿卿做饭去。”
沈玉真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身,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虽然没有说话,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显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开心的模样。
而且……
似乎比平时还要更开心几分。
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无厌稳稳抱着沈玉真走到一旁空地,从芥子戒中取出树枝。
衣袖轻拂间,一团篝火便燃了起来。
他又一挥袖,将蛮兽肉架在火上,撒上沈玉真平日最爱的调料。
等待的间隙,他抱着沈玉真在附近漫步。
当他运转元力时,沈玉真这才意识到他的气息变化,随即惊讶地发现——
雁兄突破了!
这时他才隐约明白,对方为何会在试炼旋涡中耽搁那么久。
想必是在突破境界。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薛无厌解释道:“方才忘了告诉阿真,为兄在试炼时忽有所感,便在休息时突破境界了。再加上稳固境界,这才耽误了时间。”
他单手稳稳托着沈玉真,另一只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再次温声哄道:“无论如何,这次都是为兄的不是。为兄不该在试炼之地突破,让阿真担心了。”
沈玉真听他这般耐心地哄着自己,心里既温暖又熨帖,更泛起一丝甜意。
像是含了块蜜糖在口中,甜到了心尖上。
于是沈玉真也轻声回应:“不是雁兄的错,说到底是我性子太急,心性不稳,反倒让雁兄担心了。”
“怎么会?”薛无厌又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道:“阿真不是性子急,只是太在意为兄了。都怪为兄……”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好一会儿,最后相视一笑,这件事才算真正翻篇。
经过这次,薛无厌真切地意识到沈玉真对自己的依赖有多深。
他暗下决心,绝不让类似的事再次发生。不过关于“系统”的事,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对方。
这并非刻意隐瞒,而是想先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小有所成时再给对方一个惊喜。
小兔子一定会又惊又喜的。
至于“天魔之体”的事,薛无厌也决定暂时不提,免得小兔子担心。
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也不迟。
而沈玉真也确信了对方心里确实有自己,日后不会再那么缺乏安全感。
但同时,他也更加离不开薛无厌了。
薛无厌抱着沈玉真在附近散步时,听他说起那群风火派弟子的事。
他觉得沈玉真处理得很好,奖励般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风火派弟子们:“……”
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去了?!
那个被开光期修士抱在怀里的人……
真的是之前折磨他们的那个疯子吗?!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顺乖巧了?
一定是他们饿了好几天出现幻觉了吧!
简直难以置信!
当蛮兽肉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香气时,薛无厌才带着沈玉真在火堆旁坐下。
不过沈玉真始终没有从他怀里离开,依旧紧紧抱着他。
薛无厌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细致地喂他吃烤肉。
他将肉撕成合适的大小,吹凉后才送到沈玉真嘴边。
沈玉真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毕竟这也不是对方第一次投喂他了。
在秘境尚未开启的那两年里,薛无厌经常给沈玉真下厨。
每到那时,他都会以“试菜”的名义投喂沈玉真。
久而久之,沈玉真也习惯了。
其实薛无厌的厨艺算不上多么惊艳,但沈玉真就是觉得他做的饭菜比薛霖和柳绿芸做的都要好吃,怎么吃都吃不腻。
而薛无厌也非常乐意给小兔子做菜。
直到看着沈玉真吃饱了,薛无厌才开始自己用餐。
与喂食沈玉真时的温柔细致截然不同,他自己吃东西就显得随意许多。
沈玉真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安静地注视着他进食的模样。
饭后,薛无厌简单收拾了火堆残余,又用湿布为沈玉真仔细擦拭脸颊,确认他的眼睛没有不适后,这才在兽皮垫子上躺下准备休息。
而沈玉真始终未曾离开过他的怀抱,入睡时反而抱得更紧了,四肢都紧紧缠在他身上,生怕对方会在自己睡着时悄悄离开。
薛无厌既觉得好笑,又心疼不已。
心疼自己竟让他如此缺乏安全感。
但他明白,安全感的建立需要时间沉淀,急不得。
他也愿意用漫长的陪伴,一点一滴地让沈玉真重新找回安全感。
此刻他同样紧紧回抱着对方,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存在,同时轻声哄道:“阿真,睡吧,为兄陪着你。”
“嗯……”
沈玉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却还不忘叮嘱:“雁兄……你也睡。”
薛无厌嘴角微扬:“为兄也睡。”
待怀中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确认他已熟睡后,薛无厌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望着雾沙秘境中那混沌的黄色天幕,眼神渐渐放空。
没有日月更替的秘境里,时间仿佛静止。
薛无厌就这样凝视许久,思绪也飘远许久,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笑,认命般地低下头,将一个克制至极的轻吻落在沈玉真的发间。
同时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呢喃:“卿卿……”
这其中蕴含的深意,此刻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了。
秘境之中,选择休憩的远不止他们二人,望着天幕的也不止薛无厌一个。
不远处,柳绿芸收回望向天边的视线,利落地将药粉撒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
她面不改色地忍受着细密的刺痛,动作娴熟地用细布包扎好伤口。
更远些的地方,陈剑也席地而坐。与柳绿芸如出一辙,他同样在为自己处理着伤势。
他见柳绿芸用的是最烈性的药粉,却仍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禁赞叹道:“柳姑娘好毅力。”
柳绿芸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陈剑心中对她的钦佩又深了几分。
这段时日以来,三人结伴同行,历经无数生死危机。
有好几次都险些要动用保命底牌,却都凭着坚韧的意志挺了过来。
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薛霖偶尔都会流露出几分不耐,唯独柳绿芸始终从容不迫,仿佛这些磨难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这让陈剑不得不刮目相看。
虽然这两年在真禾雁记共事,但平日接触不多,只知二人品性极佳,却没想到实力和毅力竟都如此不凡。
三人方才经历了一场魔修的围杀。由于秘境不断有新人涌入,其中的危险从未减少过。
这次受伤最轻的是薛霖,因此准备食物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此刻他烤好蛮兽肉,语气平静地说道:“可以吃了。”
陈剑闻言立即起身,热情地走过去,温和笑道:“香气扑鼻,薛弟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这绝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自从进入秘境后,陈剑和柳绿芸才发现薛霖的厨艺竟如此出色。
也难怪……
陈剑尝了一口,咽下后才笑着打趣道:“难怪阿阳那么爱吃你做的饭菜。”
提起半年未见的宫阳,薛霖的动作明显一顿,片刻后才低低应了声:“嗯。”
陈剑见他这般反应,不禁摇头失笑。
此时柳绿芸也拿起一块兽腿,爽快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