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张红纸贴在告示牌上,很快牌前汇聚了数圈民众,好事之人不胜枚举,有人大声朗诵,有人扶下巴深思,有的不动声色离开人群。
一名青年拉住一个埋头往外走的壮汉手臂:“哥,这上面写的什么。”
壮汉上下观瞧,一挥手甩掉了青年手臂:“自己看。”
青年理直气壮:“我不识字么。”
壮汉眼神滴溜溜转,忽而笑道:“写了后日城主府广开粮仓,施粥济饭,叫咱们拖家带口拿好碗盆准时准点去,你可别错过了。”
青年一喜:“还有这等好事?”
前方一个中年人回头,一脸懵逼道:“上面不是写的明日城主府捕字班招丁么,哪有写施粥济饭,是我没看全么?”
“.....”
壮汉眉毛一立喝骂道:“有你什么事?一边待着去。”
转头一看,那青年已经头也不回的挤出人群了。
中年男人十分没有眼力见,抬手放额前:“他干啥去了?”
壮汉无语了,边向外挤边还忍不住回头贫嘴:“回家拿碗去了。”
周围的人看着中年男人抻着脖子在告示上扫来扫去,顿时有些无语了,不过谁也没有去点醒对方的打算。
有人小声嘀咕:“听说捕字班干的是玩命的活,这些人都不怕么?”
旁边有人听到,嗤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道理,玩命的活不敢干,那就只能一辈子当牛做马了,上面写的酬劳可是外面工价的几倍,比巡逻丁兵薪水都高,有人动心不是很正常么?我听说不少城主府本来的家丁都有想转捕字班的,这可是肥缺。”
有好事之人看他说得热闹,打趣着问:“那你怎么不动?”
那人抱着胳膊,白眼一翻:“怕死!”
“.....”
人就是这样,嘴上叫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真的死到临头你让他选,他一定会大言不惭的说再也不敢,但是下次还是栽在同一件事情上。
......
听风巷,怡红楼后院。
天清气朗,阳光明媚。
护院头翘着二郎腿倚在垂花门下,怀里抱着一把精致的小茶壶,他慢悠悠的抠了抠耳朵,将指尖上的泥垢弹飞,眉眼希松眼皮耷拉着扫过面前的杂役道:“最近东家生意不好,姑娘们肚兜都甩烂了都没见着几个钱,账房那边说了——从这个月起,你们的月钱减半....”
杂役打手顿时一阵喧哗,楼里的生意好不好,他们这些迎来送往的人很清楚。每晚挥金如土,豪掷千金的不在少数,怎么就生意不好了?
啪!
护院头子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都他娘的别给我炸刺。”
众杂役顿时屏声息气,不过神色不怎么好看,护院头子看到这幕也知道再刺激下去便会起反效果,语气稍缓:“别以为就你们的月钱减半,便是老子我的月钱也是一样,你们不爽我也不爽,我知道你们看到那些豪商巨富一晚上花销不少,客人也比以前多,心里都有自己的小账本,老子不大识数,便去请教了账房先生。”
众人面面相觑,楼里除了掌柜,这个流氓头子还有低头的时候,请教,这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魔幻。
“老账房给我算了笔账,我认为很有道理,我也说给你们听听,你们评评理。”护院头子见众人看着他,滋了一口茶水后道:“城主他老人家觉得皮肉生意是无本的买卖,捐税比打铁佬他们家的多两成,从这里砍了我们一刀。”
“啊?”
护院头子咋呼道:“比喻比喻,那城主还真能拿刀砍我们啊,你们怎么比老子还要文盲。”
“....”
他拍着大腿骂骂咧咧,茶渍顺着胡须往下淌:“第二刀便是你们这群文盲,老子去年招了十个护院,今年他妈的长到了二十个,各个都是能吃的猪....”底下有杂役看着旁边的熟悉的打手窃笑,被眼尖的护院头子看到,笑骂道:“笑,笑笑,你们和我们有他娘什么不同,龟公杂役洒扫比我们人少?”
人群之中传来低低的一句:“小姐也多....”
众人哄笑起来。
护院头子抹了把嘴,换了一条二郎腿翘起:“咱们是青楼,小姐不多难道兔爷多?我看你们几个倒是有当兔爷的本事,要不要给楼里开辟一门生意。”
见被点到的几人夹着屁股,众人又一阵笑。
护院头子等众人闹够后才继续道:“小姐多了,嫖客也多,但是最操蛋的就是那些嫖客,老嫖抠得和铁公鸡一样,新客有样学样,喝杯花酒就想白嫖咱们姑娘,昨晚那几个穷酸鬼,你们也看到了,点壶酒坐了四五个时辰,屁股都没挪窝!真正花钱的那几个名字你们都熟,是也不是?”
见众人点头,他又灌了一口茶,喉头滚动:“对了,还有开天教的茶水费,看起来是小数目,但人家收得勤,也是一把割肉的好刀。”
“你们自己合计合计,税钱一刀,饭桶一刀,白嫖一刀,开天教一刀,四刀下来,全往大动脉砍,楼里能见着钱就有鬼了。”
众人听无语,护院头子的挨千刀理论过于粗糙,这特么是楼里把生意不好的原因转嫁到他们身上了,有点强词夺理的感觉,不过众人受他淫威日久,没人带头,还真不敢炸刺。
见众人没有出声,护院头子打完脸,笑眯眯的给了个红枣则道:“你们也别恼,我跟东家争取了一下,等到什么时候生意好转些,楼里再把欠的给你们补齐,这总没意见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稍缓。
.....
“来两碗馄饨。”
“好嘞,您稍等,做好了给您端过去。”周叔挂着白色围裙,将包好的馄饨放到高汤里,不多会,皮薄肉多的馄饨被呈到碗里端了过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桌上有筷子和胡椒面,您看着来。”
“好。”
旁边吃好的客人擦了擦嘴:“老板买单。”
“吃好了?哈哈,您给八枚鳞币。”
客人从袖里拿出几枚莹白鳞币,细细点了点,才摞在桌子上。
“谢谢惠顾。”
客人摆了摆手,嘀咕道:“有够贵的,旁边的包子馒头都降价了,下次吃包子好了。”
与之前的排长龙的盛景不同,此时的灰街摊贩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周记“百年”馄饨铺的生意也被打回原形,生意和旁边两家生意持平。
周叔也不在意,仍然挂着他的折扣套餐,边煮馄饨边听食客八卦。
“这年头生意不好挣啊,我听说连城主府的人都被裁员了好多。”
“你这哪来的野料,不是裁员,是拖欠工钱,好多人拖了几个月工钱,自己跑出来找活做了。”
“啧,城主府都短工钱?”
“少见多怪。”
听得出神,摊位前的客人拿手晃他:“老周你发什么呆?老周!”
“啊?”
“来两碗...不,来一碗馄饨,多给点,我自己带了碗,你少算我一个鳞币呗。”
周叔笑了笑答应,从托盘里多筛了两只馄饨到碗里。
余光瞥过,只见巷口出现一大一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