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如惊雷一般,谁也没想到,刚上任的黄锦竟然选择拿包槐来开刀,要知道,此时手上人马最多的,非包槐莫属。
他怎么敢?
不对,他怎么不敢!众人看着上首位的青铜龙面,马上反应过来,黄锦只是刀,持刀之人是这位城主大人,他为什么不敢?
城主淡淡开口:“此事存疑,包槐有何要说,允许你自辩。”
李党生急急起身:“此事容我替他分辩!陈家截留税款,中饱私囊,致使兵杂两班几月没发粮饷,早已怨声载道,指挥不动!反观税字班,粮饷足额发,陈士容一声令下,立即便能聚起近千人围困灰街。
我们...我们只能先行釜底抽薪之策,断其根本,并不是按兵不动!
当时的情况,不可能让包槐领着几百怨兵,去弹压税字班近千虎狼,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哦,那我怎么听说你手下的人又指挥得动?包槐大人莫非连你都不如。”董佬似笑非笑。
“你妈...”
哆、哆!
城主的手轻敲桌面,制止了李党生的“问候”,朝着包槐道:“他的辩解你认同么?还有何话说?”
包槐沉默片刻,将腰牌摘下来放在桌上:“无话可说。”
城主点头:“既无话可说,灰街之事你功过参半,不论你罪,只是你既然指挥不动兵字班,就让有能之人接任吧。”
“是。”
李党生急切道:“包槐!”
包槐起身,朝他摇头,径直从还未关闭的大殿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李党生气急败坏,解下腰上牌符,砸在桌上:“你们他妈的,玩不过你们,老子不玩了。”
“大胆!”
“狂妄!”
“党生,收起来,别这样。”
青铜龙面朝向李党生,双眸之中透露出寒冰一样的冷漠:“你既然...”
这时一直弥勒佛一样的余礼忽然睁眼:“李党生指挥平乱有功无过,且他指挥的杂字班骁勇诚实,秦白陈几家查抄分文未漏,张目分明,一时狂悖无状,应当容忍,城主大人您说呢?”
青铜龙面转向余礼,却见他目光淡然,却又带着一股坚决之意,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后道:“议事便议事,不要再动不动就丢牌子,我能容忍一次,也绝不容忍第二次。”
“是,党生,还不快谢谢城主。”
“谢谢,余礼总管。”
“小孩嘛,不懂事,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不要见怪。”
陈家代表的是大贵族,那李党生代表的则是小贵族阶级,见事情缓和,马上有人替他说话。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竟然得出不同的结果,李党生恍惚了一下,被人扯了下来,手里塞着那枚牌符。
城主敲了敲桌子:“黄锦,你继续。”
黄锦颔首一对,转向在场众人:“近日来有人借着灰街之事,推行所谓的交子,扰乱市场,妄图以纸币汰换鳞币,百姓人心惶惶,此举是祸国殃民之策,比之新税法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可乘还未酿成大祸,及时拨乱反正,以安民心。”
殿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黄锦的第二刀也砍了出来,直指向了余礼近日来的心血——交子。
黄锦说完就闭口不言,董佬接过话题:“金色钱庄钱巨,公器私用,私自铸造交子钞版,应该差人将他拿下,毁掉铸版,免得流毒深远。”
老姜捋着山羊胡:“包槐请辞,而黄大人还未熟悉税字班业务,此事能派的只有李党生李大人,不知道李大人,愿不愿意跑这一趟?”
李党生抱着臂膀不吭声,神色阴郁。
旁边有人迟疑了一会道:“如今灰街正在重建之中,结款所用,各方往来都是选择交子,此事记在了契约之中,且已广而告之,如今忽然废止,下面又会掀起波澜,这交子之事,是否暂缓,等灰街重建完成之后,再细做打算。”
另外一人则道:“还有近日所发的抚恤,以及四大班子的俸禄粮饷,全部都是用的交子,若突然废止,我怕四大班子会陷入瘫痪。”
这些人都是镜城之中的小贵族,灰街重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参与,被余礼绑上了马车,如今废除交子,那他们前面的投入瞬间就会打水漂。
董老忽然笑道:“据我所知,第一期的交子印发了近八千万,而所备金额不过两千余万,如此巨大的差额,若是让百姓知道,会造成多少挤兑风潮,到时若是兑不出这些钱,你们猜,你们手里的交子会不会一夜化作白纸?不如趁着此时还未深入,及时止损。”
说着,他用意味深长的扫视殿中之人,让一些人坐立不安起来,这才缓缓道:“人,不要贪得无厌才好,不该拿的,不是你的,不要多想。”
“余大人,董老说的可是真的?钱庄里是真的只有两千余万么?抄了陈家都有几千万鳞币,再加上开天教的和我们的投入,怎么也不止这点钱吧?您当时可不是这么和我们说的。”
“我手上的交子要现在就兑!”
此话一出直击要害,殿中小贵族阶层的几位脸上瞬间惨白,他们并不知道余礼印发交子所做准备金具体数目,因为对外宣传一直是一比一,他们倒是想过余礼不会这么老实,却没想到中间有这么大的差额,顿时有些后怕起来,看着余礼和李党生,心里极为埋怨。
“闭嘴!”李党生不耐烦的喝骂道,这些见风使舵的小贵族,在没有利益捆绑的时候,反而成了障碍,李党生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身份。
这时,一直沉默的余礼咳了一声,颤颤巍巍起身,将身子从椅中“拔”了出来,双手撑在桌上,俯视众人缓声道:“交子之事你们要怎么做,我不过问,钱巨不能轻动,谁要动他,先迈过我的尸体吧。”
余礼竟然选择了硬刚众人,要保下钱巨,态度平淡,话中之意却比刚才城主要动李党生还要激烈!
“余总管这话说得...呵呵。”
余礼却不再理会众人,推开身后椅子,朝着首位之上的青铜龙面恭敬行礼:“城主大人,我身体抱恙,实难久坐,想先回府中休憩,还请应允。”
青铜龙面下不知是何表情,反正殿中众人脸上颜色几乎可以开染坊,这种公然请退的戏码,无异于说是对镜城议事大殿所有人的蔑视。
殿中陷入死一样的沉默,片刻后,城主开口道:“允了,余总管劳苦功高,注意休息,以后还需你替我分忧。”
余礼轻笑两声,根本不应,一步一步,缓缓挪出殿外,身形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