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声像钝刀刮着陈默(阿鬼)的耳膜,每一次颠簸都让胸口那块冰冷的金属盒撞击着肋骨,也撞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监护仪上,代表他心跳的绿色线条疯狂地跳跃、扭曲,发出尖锐的“滴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死神的秒表。
“心率过快!血压不稳!准备镇静剂!” 随车医生急促的声音穿透嗡鸣。
冰凉的针头再次刺入血管,一股沉重的倦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拖入黑暗。陈默(阿鬼)猛地咬住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强行驱散了药效带来的昏沉。
不能睡!绝对不能!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扫过车内。医护人员专注地处理着他左臂自残的伤口,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车窗外,红蓝警灯的光芒交替闪烁,映照在贴着深色膜的车窗上,如同窥伺的恶魔之眼。警车!果然跟来了!是护送?还是押送?
胸口那块“冰晶”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滋滋作响。疤脸刘的人在哪儿?他们看到了吗?警察知道了多少?每一个念头都带着倒刺,在他混乱的大脑里疯狂搅动。
第一个坑:身份暴露的陷阱。
救护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市立中心医院急诊通道。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伴随着冰冷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车门被猛地拉开。
“重伤员!男性,严重冻伤、挤压伤、左臂开放性损伤伴疑似坏死!失血性休克!快!”
“孩子!女孩!低温昏迷,生命体征微弱!”
陈默(阿鬼)和小雅被迅速抬下救护车,冰冷的担架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滚动声。他竭力保持着“半昏迷”的状态,眼皮沉重,呼吸微弱而紊乱,但所有的感官都像绷紧的弓弦,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
他感觉到自己被推进了明亮的急诊大厅。消毒水、血腥味、药味、还有人群的焦虑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无数目光投射过来,带着怜悯、好奇、或职业性的审视。在这些目光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两道——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如同秃鹫锁定腐肉。
是警察!
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一个年轻精干,眼神像鹰;另一个年纪稍大,面容沉静,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他们就站在急诊分诊台附近,看似在了解情况,但目光却牢牢锁定了被推进来的陈默。
“钟参谋,伤者情况?”那个年长的便衣迎向跟在担架旁的钟卫国,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非常危险!男的叫陈默,是厂里的临时工,孩子是他护住的,叫小雅,情况也很糟!”钟卫国语速飞快,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和担忧,“现场情况极其惨烈,他是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了塌下来的预制板……”
“英雄啊。”年轻便衣低声说了一句,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敬意,只有冰冷的审视。
陈默(阿鬼)的心沉到了谷底。警察盯上他了!绝不是简单的例行公事!疤脸刘!一定是疤脸刘动了手脚!把他“卖”给了警察?还是警察本身就在追查这批“货”?无论哪种,他都成了瓮中之鳖!
第二个坑:藏匿与监控的囚笼。
他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明亮的无影灯“啪”地打开,刺得他紧闭的双眼都感到灼痛。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医护人员快速而专业的指令声,各种仪器的嗡鸣声……这一切构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剪开衣服!彻底检查!”
指令下达!陈默(阿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藏在工装最里层暗袋的金属盒!一旦被剪开衣服,立刻暴露!
千钧一发!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那只布满深紫发黑淤血、缠着绷带的左臂“无意”地狠狠撞在旁边的金属器械台上!
“哐当!”
一声巨响!托盘上的器械散落一地!
“小心!伤者意识混乱!注意约束!先处理伤口和生命体征!”医生立刻喊道,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趁着混乱,陈默(阿鬼)右手极其隐蔽、迅速地隔着破烂的衣物,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从暗袋中抠出,紧紧攥在手心!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掌心。
暂时安全了?不!
他被剥去上身衣物,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痛。那只可怖的左臂暴露在灯光下——深紫发黑的淤血斑块覆盖了大部分区域,皮肤紧绷发亮,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青白色,自残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渗着暗红的血和组织液。医生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冻伤挤压伤极其严重,皮下组织广泛坏死,血管栓塞……这只手臂……恐怕保不住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惋惜。
保不住?陈默(阿鬼)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扭曲的快意。废掉的手臂,正好作为他“英雄行为”的惨烈注脚,也能解释他所有的虚弱和痛苦。
但他的右手,那只唯一还能动的手,正死死攥着那个要命的金属盒!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骨头都在疼!抢救室人多眼杂,护士、医生、护工来回穿梭,头顶还有监控摄像头!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
第三个坑:无处不在的眼线与小雅的危机。
“陈默家属!陈默家属在吗?” 抢救室外传来护士的喊声。
陈默(阿鬼)的心猛地一跳!家属?他哪有什么家属?一个被通缉的“鬼”!
“我是消防队的钟卫国!他情况怎么样?” 钟卫国的声音响起。
“孩子小雅需要立刻手术!低温导致多器官功能受损,情况危急!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护士的声音很急。
小雅!陈默(阿鬼)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手术!签字!他现在的身份是“陈默”,是小雅唯一的“监护人”!他必须签字!
“我是她叔叔!我签!” 一个苍老、疲惫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那个在废墟下被他救下的老工人,老周!他竟然跟来了医院!
陈默(阿鬼)躺在抢救台上,身体无法动弹,但耳朵却竖了起来。老周?他为什么要冒充小雅的叔叔?是纯粹的善意?还是……另有所图?疤脸刘的人会不会已经买通了他?
“老周?你……”钟卫国显然也愣住了。
“孩子不能等!我签!有什么责任我担着!”老周的声音斩钉截铁。
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签字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陈默(阿鬼)心中疑窦丛生。老周的出现,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新的绞索?疤脸刘的手段阴狠毒辣,利用一个看似无害的老人接近目标,并非不可能!小雅被推进手术室,等于暂时脱离了他的视线和保护……
第四个坑:生理极限与精神幻灭的双重绞杀。
镇静剂的药效和极度的疲惫、失血、剧痛终于开始反扑。陈默(阿鬼)的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忽明忽灭。抢救室的灯光变得模糊而扭曲,人影晃动如同鬼魅。耳边,医护人员的声音时远时近,夹杂着一些诡异的、只有他能听到的低语:
“货呢?阿鬼……把货交出来……”(疤脸刘的声音)
“警察就在外面……你跑不掉了……”(冰冷嘲弄的声音)
“小雅……手术失败了……都怪你……”(绝望的哭喊)
幻觉!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死死攥着右手心的金属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这真实的痛楚和冰冷的触感来对抗精神的崩溃。
“初步处理完毕!送IcU观察!密切监测生命体征,尤其是左臂坏死情况,防止感染性休克!”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被推出了抢救室,转移向重症监护区。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照着冰冷的墙壁。他再次看到了那两个便衣警察,他们像幽灵一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还有……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保洁服、低着头推着工具车的男人。那男人推车的动作有些僵硬,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陈默(阿鬼)的余光捕捉到对方抬了一下头——那双眼睛里,没有保洁员的麻木,只有毒蛇般的阴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疤脸刘的人!已经渗透进来了!就在医院里!穿着保洁服,可以自由穿梭!
陈默(阿鬼)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对方没有立刻动手,是因为不确定“货”在哪里?还是在等待时机?或者……是在逼他主动交出来?
他被推进了IcU的单人隔离病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牢笼。各种管线连接在身上,监控仪器包围着他。护士在门口的值班台,透过玻璃窗可以随时观察里面。
右手心的金属盒,已经被汗水浸得滑腻。病房里有独立卫生间,但那里有没有监控?护士多久会进来一次?
第五个坑: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极度的疲惫和药效终于压垮了他,陈默(阿鬼)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但仅仅几分钟后,一阵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尿意将他粗暴地唤醒。
机会!
他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故意弄响了身上的仪器。
“怎么了?”门口的护士立刻推门进来。
“厕所……想……上厕所……”陈默(阿鬼)的声音虚弱不堪,眼神涣散,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
护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那只恐怖的左臂,皱了皱眉:“你现在不能下床,用便盆吧。”
“不……不行……”陈默(阿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崩溃的羞耻和固执,“扶我……去厕所……求你了……”他表现得像一个被疼痛和尊严折磨到极点的重伤员。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监护仪上还算稳定的数据,又看了看他那只被固定住的废臂,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小心点,我扶你过去。慢点!”
陈默(阿鬼)心中狂跳!成了!
他艰难地挪下床,半边身体几乎靠在护士身上,脚步虚浮,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尤其是胸口藏匿金属盒的位置。他故意将身体的重量压向护士,让她无暇他顾。右手则“无力”地垂着,紧贴着身体,掩盖着掌心的秘密。
短短几米的距离,如同跨越刀山火海。他能感觉到门口值班台另一个护士的目光,能感觉到走廊外可能存在的警察和“保洁员”的窥视。
终于挪进了狭小的卫生间。护士扶他站到马桶前,背过身去:“好了叫我。” 她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站在门口,背对着他。
就是现在!
陈默(阿鬼)的心脏疯狂擂动!时间只有几秒!他迅速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那个滑腻冰冷的金属盒从病号服宽大的裤腰处,猛地塞进了后腰深处!然后迅速拉好裤子。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无比自然。
“好……好了……”他发出虚弱的声音,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护士转过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搀扶回病床。
金属盒紧贴着他的后腰皮肤,冰冷刺骨。藏匿的地点极其危险,随时可能被翻身或检查暴露,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暂时避开初步检查的地方。
他瘫倒在病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病号服。监护仪再次发出警报。
护士给他盖好被子,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陈默(阿鬼)才真正感觉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但恐惧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货,暂时藏住了,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绑在身上。
警察在门外。
疤脸刘的杀手穿着保洁服在医院里游荡。
小雅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老周的身份成谜。
而他自己,重伤在身,一只手臂濒临坏死,如同困兽。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个足以将他彻底吞噬、尸骨无存的致命陷阱。他握着带血的筹码,站在白墙构筑的深渊边缘,脚下是万丈悬崖,而四面八方,都是等待将他撕碎的猎手。
IcU惨白的灯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只深紫发黑的左臂无力地搁在床边,像一截腐朽的枯木。他睁着眼睛,望着冰冷的天花板,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希望,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极致后的、空洞而冰冷的疯狂。
噬渊已开,他正坠向最黑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