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从小刘颤抖的指尖滑落,“砰”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刺耳的电流杂音和混乱的嘶喊瞬间被放大,如同地狱的通风口在IcU里豁然洞开——“氰化物区域起火!” “毒气泄漏!” “最高级别防护!”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带着淬毒的倒钩,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病床上,陈默那只痉挛般弹起的食指,在幽绿的监护仪光芒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短暂地离开了那颗沾染着双重血痕的锡箔星星。那瞬间的脱离,像灵魂被骤然从唯一的锚点上扯开,暴露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风暴里。随即,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绝望意味的急切,驱使着那根苍白僵硬的食指,带着更甚于之前的力度,摸索着、死死地重新抵压下去!冰冷的锡箔棱角更深地嵌进指腹柔软的皮肉,几乎要刺破皮肤。暗红与浅粉的血痕被挤压、摩擦,在幽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交融的粘稠。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上,那突兀飙升的绿色脉冲尖峰虽然回落,但基线却不再平稳,而是持续地、带着一种压抑的震颤,在比之前略高的位置上下抖动。像一颗被强行按捺、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濒临炸裂的心脏。
小刘猛地吸了一口气,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从通讯频道里溢出的、无形的恐慌,呛得她喉头发紧。她强迫自己弯腰,指尖冰凉地触碰到地上的对讲机。那塑料外壳的冰冷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一把抓起,几乎是吼着对着话筒喊:
“IcU!准备最高等级隔离!疑似氰化物吸入风险!重复,最高等级隔离!启动负压!快!”
她的声音尖利、破碎,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她不是在报告,是在发出濒死的警报。
命令瞬间被传递,走廊外响起一片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和金属器械碰撞的尖锐声响。厚重的IcU气密门发出沉重的机械运转声,门框边缘的密封胶条开始膨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天花板上的负压通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开始被强行抽离、过滤。这原本用于隔绝外界病菌的堡垒,此刻正以最高规格,试图将远方炼狱飘来的、无形的死亡威胁拒之门外。
小刘扑到陈默床边,动作带着一种职业训练出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她一把扯下他脸上歪斜的氧气面罩,那边缘还残留着他自己的暗红血渍。她看都没看,迅速将一个新的、连接着高效过滤罐的全面罩呼吸器,严密地扣在他的口鼻之上。冰冷的橡胶边缘压在他下颌和颧骨那片狰狞的青紫上,带来新的、尖锐的痛楚。陈默的身体在无意识中猛地绷紧,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面罩阻隔的、极其痛苦的闷哼。
“坚持住!陈默!听见了吗?坚持住!” 小刘的声音透过她自己戴上的防护面罩,变得沉闷而遥远,但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凿进这片被仪器声和远方警报笼罩的死寂里。她的手没有停顿,飞快地检查着所有输液管路,确保没有一丝泄露,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将床边所有可能吸附毒气的棉质织物——床单边缘、毛巾——全部扯下,塞进一个密封的黄色医疗废物袋。她的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决绝。
幽绿的荧光下,陈默的脸被严密的呼吸面罩覆盖了大半,只露出那双紧闭的眼。浓密的睫毛在仪器光线下,如同垂死的蝶翼,极其轻微地、持续地颤抖着。他那只抵着星星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高高凸起,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濒临爆裂的青紫色。锡箔星星最尖锐的那个棱角,已经深深陷进他的指腹,一小缕新鲜的、温热的血丝,正缓慢地从压迫点渗出,沿着锡箔冰冷的表面蜿蜒,最终,极其缓慢地,与之前那抹属于小雅的、浅淡的粉红血迹,以及他自己暗沉发黑的血痕,触目惊心地交汇在一起。
三重血痕。罪孽、救赎、守护,还有此刻加诸其上的、新的、源自远方炼狱的致命威胁。冰冷的金属,滚烫的血,在这方寸之地,无声地描绘着一幅残酷的命运图腾。
“第四坑”深处,已然是炼狱的具象。
赤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巨型帆布在高温中卷曲、熔化,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流淌在地面的汽油助长着火势,形成一片片跳跃、流淌的火河。锈蚀的钢铁骨架在烈火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嘎吱——嘎吱——”的扭曲变形声不绝于耳,巨大的管道被烧得通红,如同垂死巨兽的肋骨。
比火焰更致命的,是那翻滚升腾、如同墨汁般浓稠的毒烟!它们从老周自焚的核心区域——那个被砸开缝隙的氰化物储罐周围——源源不断地涌出,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杏仁甜腻气味,迅速与燃烧产生的其他有毒烟雾混合,形成一片遮天蔽日、不断膨胀的死亡之云。这毒烟不仅致命,更极大地阻碍了视线和救援。
“咳咳咳——!” 张振被一股猛然卷来的、夹杂着滚烫灰烬的毒烟呛得剧烈咳嗽,肺部火烧火燎,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压低身体,几乎是匍匐前进,灼热的地面隔着衣物都烫得皮肤生疼。他手中的枪口警惕地指向烟雾深处疤脸刘最后消失的方向,但视野所及,只有翻腾的黑烟和跳跃的、扭曲视线的火光。
“疤脸刘!你他妈出来!想被烧死吗!” 他嘶吼着,声音在浓烟和火焰的咆哮中显得微弱而沙哑。回应他的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钢铁扭曲的哀鸣。
突然!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在厂房另一侧响起!不是汽油桶,更像是某个被高温引爆的废弃压力容器!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烈焰和更多的碎片,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横扫!
张振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根灼热的金属立柱上!“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挣扎着想爬起来,浓烟呛得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借着爆炸瞬间腾起的刺目火光和短暂吹散的烟雾,张振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前方不到十米,一堆被火焰包围、扭曲变形的设备残骸后面,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连滚带爬地试图向一个相对低矮、堆满巨大废弃齿轮的角落逃窜!
疤脸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