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瘸着腿,动作狼狈不堪,那张刀疤脸被浓烟熏得黢黑,只剩下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极度恐惧和疯狂的光芒。更让张振瞳孔骤缩的是——疤脸刘那只没受伤的手里,赫然死死抓着一个深棕色、看起来非常老旧的硬皮笔记本!那本子边缘磨损严重,封面似乎还沾染着深色的污渍。疤脸刘逃跑时,竟还不忘将它紧紧护在怀里!
“账本!”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张振的脑海!疤脸刘亡命奔逃都要护住的东西,只能是那个记录了所有肮脏交易、牵连无数人的致命账本!它竟然真的存在!就在疤脸刘手上!
“站住!把东西放下!” 张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地上弹起,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朝着疤脸刘的方向狂扑过去!他的眼中燃烧着比周围烈焰更炽烈的光——抓住他!夺下账本!这是钟队用命换来的线索!是揭开所有黑幕的关键!
疤脸刘听到身后的怒吼和逼近的脚步声,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回头,看到张振如同地狱修罗般冲破浓烟火幕扑来,那张血污和烟灰混合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狰狞无比!极致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腿上的剧痛,他爆发出野兽般的求生欲,怪叫一声,用尽全力将手里一个锈蚀的金属零件朝张振砸去,同时转身没命地向齿轮堆的缝隙里钻!
“砰!” 子弹擦着疤脸刘的肩头飞过,打在巨大的齿轮上,溅起一串火星!
疤脸刘一个趔趄,怀里的硬皮笔记本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落在满是油污、积水和滚烫灰烬的地面上,距离张振只有几步之遥!
“我的本子!” 疤脸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然想折返回来抢!
张振岂能给他机会!他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在疤脸刘的胸口!“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火焰的咆哮中微不可闻。疤脸刘惨嚎着倒飞出去,重重摔进一片燃烧的帆布里,瞬间变成了一个翻滚哀嚎的火人!
张振看都没看疤脸刘的惨状,他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那个掉落的硬皮笔记本上。他扑过去,不顾地面滚烫,一把将本子抓在手里!硬皮的触感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像是……凝固的血。
他来不及翻看,一股更浓烈、更刺鼻的杏仁甜腻气味伴随着灼热的毒烟,如同巨浪般兜头盖脸地扑来!是氰化物毒烟!被爆炸和火焰驱赶着,正迅速向着他所在的区域弥漫!
“咳咳……!” 强烈的窒息感和眩晕瞬间袭来!张振知道不能再停留一秒!他死死攥住那本染血的硬皮笔记本,将它塞进自己警用夹克的内袋,紧贴着还在渗血的伤口。冰冷的本子贴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却也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
他捂住口鼻,强忍着肺部的灼烧感和眩晕,凭借着最后的方向感和意志力,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厂房一个相对完好的、可能有通风口的侧门方向冲去!
浓烟和烈火吞噬了疤脸刘凄厉的惨嚎,翻滚的火舌扭曲了钢铁的轮廓,一切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暗红与漆黑。就在他即将冲出这片死亡区域,奔向侧门那一点点相对清明的微光时——
浓烟翻滚的间隙,火焰跳跃的扭曲光影里,张振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其短暂地瞥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极其模糊,仿佛是由浓烟和火光本身凝聚而成,就站在他前方不远一根烧得通红的巨大管道旁边。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在高温扭曲的空气中微微晃动。它似乎……正面对着张振的方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熟悉感,像一条毒蛇,瞬间缠住了张振的心脏!
陈默(阿鬼)!
这个轮廓……像极了那个在重症监护室里,仅凭一颗染血锡箔星星与死亡角力的男人!
是幻觉?是毒气侵蚀大脑产生的幻影?还是……那纠缠着生者与死者的罪孽,在这毁灭的炼狱里,以最诡异的方式投射出的倒影?
张振的心脏猛地一抽,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半秒。就在这半秒的迟滞间,一股更加汹涌、带着致命杏仁甜味的浓黑毒烟,如同咆哮的黑龙,猛地从侧面的通道口喷涌而出,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视野完全被漆黑和窒息笼罩。肺部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针反复穿刺!巨大的眩晕感像铁锤砸向他的后脑。他最后的意识,是死死护住胸前那本染血的硬皮笔记本,以及那个在毒烟与烈焰中一闪而逝、冰冷而熟悉的轮廓……
IcU病房。
最高等级的负压隔离系统已经全力运转,空气被高速抽离过滤,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像一只无形的巨兽在病房上方喘息。但这人工的屏障,似乎依旧无法完全阻隔那来自遥远炼狱的、无形的恐慌和死亡气息。
护士小刘穿着臃肿的防护服,面罩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回响。她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守在陈默床边,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依旧在压抑震颤的心率基线,以及血氧饱和度数值——它正在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向下滑落!
“滴——滴——滴——”
仪器的声音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尖锐了一些。
陈默的脸被严密的全面罩呼吸器覆盖,看不清表情。但他那只抵着星星的手,却呈现出一种近乎痉挛的状态。指关节的凸起处皮肤紧绷得发亮,青紫色的血管虬结盘绕。锡箔星星最锋利的棱角,已经深深刺破了指腹的皮肤,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正持续不断地渗出,沿着冰冷的锡箔表面流淌,将之前那三重交织的血痕(小雅的粉红、他自己的暗红与暗黑、此刻的新鲜殷红)晕染得更加模糊、更加刺目。
突然!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被呼吸面罩阻隔的喉音,从陈默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那声音破碎、沙哑,带着一种溺水者挣扎般的痛苦,却又蕴含着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原始的生命力!
小刘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防护面罩上!
陈默的眼睑,在那声破碎的喉音之后,开始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动!浓密的睫毛如同暴风雨中的蝶群,疯狂地扑扇着!仿佛沉沦的意识正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深渊底部强行拖拽上来!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地转动!
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不仅是远方的爆炸和警报,更是张振那穿透火场的嘶吼!是老周自焚前那绝望的低语!是疤脸刘崩溃的招供!是“氰化物”这三个字如同魔咒般一遍遍的重复!还有……那本染血的账本!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这些深埋在他罪孽记忆深处的碎片,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在毒烟警报的催化下,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之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枚钥匙的形状,不再是烧红的烙铁,而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老周儿子周晓阳那张阳光灿烂的脸,是钟卫国那张看似威严、眼底却藏着深渊的脸,是氰化物桶上那刺目的骷髅标志……无数的碎片在漩涡中碰撞、撕裂、尖叫!
“不……不……” 又一声更加清晰的、带着剧烈痛苦和挣扎的破碎音节,从面罩下艰难地挤出。陈默那只抵着星星的手,猛地向上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落下,再次重重地砸在染血的锡箔星星上!更多的鲜血涌出!
“陈默!看着我!看着我!” 小刘再也无法保持沉默,隔着防护面罩,她用力地呼喊,声音带着穿透一切的急切,“你听见了!对不对?钢厂!毒烟!张警官!老周!疤脸刘!还有……账本!”
“账本”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混乱的意识之上!
他的眼睑颤动骤然停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猛地定住!
下一秒——
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的眼睛,在沾满冷汗的睫毛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睁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幽绿的监护仪荧光,第一次,不再是透过眼睑感知的模糊光晕,而是直接刺入了他那被药物、痛苦和罪孽迷雾笼罩了太久的瞳孔!
那缝隙里露出的眼神,空洞、迷茫、涣散,如同刚刚从最深的墓穴中被挖出。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被剧痛和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纯粹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一个在黑暗里囚禁了万年的灵魂,骤然被抛到正午的烈日之下,被那刺眼的光芒灼烧得只剩下本能的无措。
但,他睁开了眼!
在远方炼狱的毒烟弥漫、在近处锡箔星痕的刺痛、在护士那穿透防护的、包含关键信息的呼喊下,陈默(阿鬼)那沉沦的意识,被强行从深渊的边缘,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到了。尽管模糊,尽管扭曲。
他看到了眼前晃动着的、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如同外星人般的轮廓(小刘)。
他看到了头顶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