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如同地狱熔炉的窥孔,灼烧着李建国紧绷的神经。时间在消毒水与血腥味交织的冰冷空气中,被拉长成黏稠的胶质。门内,是无声的战场,是钢铁与血肉、精密仪器与狂暴死神的终极角力;门外,是他,一个手握染血录音笔的警察,一个背负着无数冤魂呐喊的审判前驱。
他背靠冰冷的墙壁,如同一尊被遗忘在炼狱入口的石像。指关节因紧握证物袋而发白,那支小小的黑色录音笔,隔着透明的塑料,冰冷地烙印在他的掌心。里面是陈默用生命最后一丝气息录下的控诉,是钟卫国罪恶帝国崩塌的丧钟。他再次按下播放键,音量调到最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嘶嘶的电流噪音,如同深渊的呼吸,陈默那破碎、虚弱却字字泣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钟卫国…氰化物…钢厂爆炸…是他…指使疤脸刘…逼我…藏雷管…他签收了…氰化钾…五百克…瘦猴…偷听到…灭口…王梅…是他的人…账本…在…在…小雅的…小熊…肚子里…”
每一次聆听,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良知。声音戛然而止,留下死寂的空白。李建国闭上眼,陈默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惊人勇气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个小小的、破旧的棕色小熊,此刻正被小雅紧紧抱在怀中,散发着守护的微光。
“李队!” 急促而压抑的声音打破沉寂。一名年轻刑警快步走来,脸上混合着疲惫与完成任务后的振奋,“钟卫国已被完全控制!在顶楼露台,人…有点不对劲,像是吓傻了,嘴里不停念叨‘星星…鬼…’,那条手臂也废了。赵启明也押到了,就在那边。” 他朝走廊另一端努了努嘴。
李建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走廊尽头,赵启明副院长被两名刑警一左一右牢牢钳制着。他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脸上那副惯常的、带着虚伪亲和力的面具早已碎裂无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的死灰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眼神空洞,不敢与李建国的视线有任何接触,仿佛那目光本身就能将他灼穿、审判。
李建国缓缓站起身,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重量。他走到赵启明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是沉默地将那个装着录音笔的证物袋,缓缓地、几乎是以一种仪式感,举到赵启明眼前。
“听。” 李建国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在云层深处,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力量。他再次按下了播放键。这一次,音量被调大了。
陈默那来自地狱边缘的控诉,带着电流的嘶鸣,在死寂的IcU走廊里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更深深钉入赵启明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
“不…假的!是诬陷!是陈默他疯了!他…” 赵启明猛地抬起头,脸上肌肉疯狂抽搐,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崩塌。但李建国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两把烧红的钢锥,死死钉住了他。
“诬陷?” 李建国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赵启明的尖叫瞬间噎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钢厂爆炸现场残留的氰化钾签收单,上面是谁的笔迹?瘦猴临死前用血写下的‘钟卫国…毒…’的照片,是谁指使他销毁的?王梅身上那支装着剧毒氰化物残留的采样管,又是谁授意她用来灭口的?!” 李建国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铁锤,砸在赵启明的心上,“还有这录音!赵副院长,你告诉我,一个濒死之人,用最后生命录下的遗言,怎么诬陷?!这声音里流的血,是假的吗?!”
他的目光扫过赵启明惨白的脸,最终落在他那只下意识想去捂耳朵、却因被反铐而只能徒劳痉挛的手上。“你捂得住耳朵,捂得住这滔天的罪证吗?捂得住那些被你们炸得粉身碎骨的冤魂,捂得住瘦猴死不瞑目的眼睛,捂得住陈默胸口的血窟窿吗?!” 李建国的质问如同审判之矛,狠狠贯穿了赵启明最后的防线。
赵启明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只有绝望的泪水混合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冲刷着那张因恐惧和悔恨而彻底扭曲的脸。他崩溃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幸、所有用权力和金钱堆砌的虚妄堡垒,在陈默那来自地狱的控诉和李建国冰冷的质问下,轰然倒塌,只剩下灵魂暴露在审判之光下的赤裸裸的恐惧和丑陋。他双腿一软,如果不是被刑警架着,早已瘫成一滩烂泥。
“带下去!严加看管!” 李建国收回目光,不再看这个彻底崩溃的灵魂。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界限的手术室门上。红灯依旧刺目。
小熊的证言:星光下的真相与父爱的重量
顶楼的VIp休息室,此刻成了临时的安全屋,也成了守护纯真的堡垒。刺耳的警报声被厚重的隔音层削弱,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并未消散。小雅蜷缩在宽大沙发的一角,小小的身体裹在一条干净的毯子里,依旧穿着那身显得有些滑稽的宽大防护服。她的小脸苍白,大眼睛里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但她的怀里,那只破旧的棕色小熊,却始终被紧紧抱着。小熊粗糙的绒毛上,之前那层温暖纯净的银白色光芒已经褪去,恢复了普通玩具的模样,仿佛耗尽了守护的力量。然而,在小雅将它抱得最紧的位置,那柔软的腹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两名女警员坐在小雅身旁,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如同春风拂过新叶。她们没有急于询问,只是耐心地安抚,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小雅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小口啜饮着牛奶,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怀里的小熊。
“小雅,”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面容温和的女警员柔声开口,她指了指小熊,“这个…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
小雅用力地点点头,把小熊抱得更紧了些,脸颊贴在小熊毛茸茸的头顶,汲取着那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它看起来…好像很特别。” 女警员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刚才在露台上,伯伯…钟伯伯,他好像很想要它?”
提到“钟伯伯”三个字,小雅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瞬间又涌上恐惧的泪水。她想起了那张温和面具下突然变得狰狞的脸,想起了那只抓向小熊的可怕大手。她下意识地把小熊往毯子深处藏了藏。
“别怕,小雅,别怕。” 女警员连忙轻轻拍抚她的背,“坏伯伯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和小熊了。”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加柔和,“爸爸…你的陈默爸爸,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小熊是很重要的?要好好保护它?”
“爸爸…” 小雅喃喃地念着,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想起了病床上爸爸虚弱的脸,想起了他每次抚摸小熊时那复杂的、带着悲伤却又无比温柔的眼神。“爸爸…他说…小熊…是…是护身符…”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他说…有…有很重要的东西…藏在…藏在里面…要小雅…保护好…谁也不能给…”
女警员的心猛地一紧,与同伴交换了一个极其凝重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用最温柔、最郑重的语气说:“小雅,你是个非常非常勇敢的孩子,你保护了小熊,保护了爸爸交给你的东西。现在,警察叔叔阿姨需要帮爸爸一个忙,需要看看小熊肚子里那个很重要的东西,用它来抓住所有的坏人,让爸爸安心,也保护更多的好人。你愿意…相信阿姨,帮帮爸爸吗?”
小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女警员温和而坚定的眼睛。她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熊,仿佛在与它无声地交流。小熊那纽扣做的眼睛,在灯光下似乎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像是在鼓励她。她想起了露台上,小熊发出的温暖光芒击退坏伯伯的那一刻。那是爸爸在保护她。
“嗯…” 小雅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带着哭腔,却有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郑重。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熊递向女警员,小手却还依依不舍地抓着它的胳膊。
女警员如同接过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取证工具——小巧的镊子和证物袋。在同事的协助下,她极其细致地检查着小熊背部那条细密、早已被无数次缝补又磨损开线的接缝。找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几乎与周围绒毛融为一体的线头。
镊子尖轻轻挑开松动的线头,小心翼翼地拨开里面的填充棉。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小雅紧张地攥紧了毯子边缘。
填充棉被一层层拨开,终于,一个被厚厚的、防潮防震的透明塑封袋包裹着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硬壳笔记本的一角,暴露在灯光下!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和几处难以辨别的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找到了!” 年轻的女警员忍不住低声惊呼,声音带着激动和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