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嚼碎了。漩涡坍缩的尖啸不再是声音,是亿万根冰针扎进张振的耳蜗深处。那吸力是活的,是深渊巨口的吞咽。他残破的双臂在粘稠靛蓝的裹挟下发出无声的悲鸣,骨骼、肌肉、神经被寸寸剥离、同化,化作漩涡深处旋转黑暗的一部分。剧痛是冰做的刀子,剔刮着骨髓,灵魂的碎片正被硬生生剜走。
死亡的阴影来自三面。
头顶,那只布满靛蓝冰纹的手掌,指尖幽光如淬毒的獠牙,撕裂粘稠空气,直刺他毫无遮挡的天灵盖!速度太快,在张振被剧痛和吸力撕扯得无法动弹的视野里,只留下一道靛蓝的残影。那双纯粹靛蓝、布满裂痕的眼眸里,翻涌着被“污染”点燃的、非人的暴怒。
门外,那片覆盖观察窗的巨大阴影,如同凝固的沥青,吞噬了走廊最后一丝微光。绝对的死寂。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消毒水、铁锈腥气和地下淤泥深层腐败的冰冷恶意,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门缝下、锁孔里、墙壁的细微裂缝中钻进来,缠绕上他的脊椎,冻僵他的血液。
三重绞索,骤然收紧!
张振的瞳孔缩成针尖。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崩塌,如同浸入墨水的宣纸。意识在冰冷的漩涡吸力、头顶的死亡利爪和门外渗入的恶意中疯狂摇曳,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烛火。
结束了……小雅……爸爸……对不起……林晚星……坐标……深蓝……?
绝望的毒液麻痹着最后一丝挣扎。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的刹那——
嵌入他灵魂深处、与小雅最后印记融合的那个冰冷坐标印记,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核,猛地……沸腾!灼烧!撕裂!
一股远比之前混乱、冰冷、带着强烈空间错位感的剧痛信息流,如同失控的电流,炸开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
……地下……七层……b-7……
……淤泥……核心……在……苏醒……!
……同类……来了……她……受伤……不……是……陷阱……!
信息流破碎尖锐,如同小雅在极度恐惧下的尖啸!“陷阱”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绝望的麻木!
陷阱?!门外那个散发着淤泥恶意的“同类”……是诱饵?!
这认知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所有恐惧,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冰冷的兽性!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剧痛、愤怒与最后疯狂的嘶吼,从张振喉咙深处炸开!这咆哮无关力量,是一个父亲在彻底失去后,对深渊尽头命运发出的原始诅咒!
在这咆哮的推动下,他那只仅剩的、被漩涡死死咬住、正被分解的右手——那只被小雅金光侵入、此刻正被坐标印记疯狂灼烧的右手——做出了一个违背物理法则、纯粹由意志驱动的动作!
他不再对抗吸力!
而是……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这只残破的、闪烁着短路般靛蓝冰纹和熔金印记的右手……狠狠地……主动按向……那正在向内疯狂坍缩的漩涡核心!
如同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冰封的毒蛇巢穴!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如同滚烫金属刺入粘稠胶质!
接触的瞬间!
坍缩的漩涡如同被投入高爆炸药的冰湖,猛地……停滞!
时间仿佛凝固。
漩涡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边缘,如同凝固的黑色凝胶,悬停在病房扭曲的半空。粘稠的靛蓝光芒如同被冻结的火焰,在漩涡表面形成诡异静止的波纹。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从漩涡被强行“堵住”的核心深处,轰然爆发!
淤泥深层腐败的腥腐。靛蓝冰冷的恶意。还有……一种更加古老、深沉、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巨兽被惊扰后发出的……愤怒回响!
这气息不是能量冲击。是……意志的苏醒!一种凌驾于所有混乱之上的、冰冷、粘稠、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死寂与贪婪的意志!
“淤泥核心!” 这冰冷的词汇如同闪电劈过张振混乱的意识!小雅的信息被这恐怖意志瞬间印证!
淤泥核心意志的苏醒,如同巨石砸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病房内致命的平衡!
首当其冲,是那即将抓碎张振头颅的“容器”之手!
那双纯粹靛蓝、布满裂痕的眼眸,在感应到这古老意志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眼中的冰冷暴怒瞬间被一种源自本能的、深层次的忌惮和……混乱取代!它抓落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足以致命的……凝滞!指尖的靛蓝幽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内部冰冷的指令逻辑正被这股更混沌的意志强行干扰!
更剧烈的反应,来自门外!
那片如同凝固沥青的巨大阴影,在淤泥核心意志爆发的瞬间,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盘起!门缝下渗透进来的浓烈淤泥恶意,如同被无形力量抽走,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尖锐、警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气息!门外那绝对的死寂被打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强忍着痛苦的、带着粘稠液体感的……吸气声!
苏虹?!她感觉到了?!她在恐惧?!
这千钧一发的混乱!这由淤泥核心意志苏醒带来的、对“深蓝容器”和门外“同类”的瞬间压制!
成了张振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本能,混合着守护小雅印记的执念,如同点燃的引信,在残存的意识里轰然炸开!没有思考!只有本能!
在容器之手凝滞、门外阴影收缩、漩涡因核心意志爆发而暂时停滞的亿万分之一秒!
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人类躯体的力量——来自腰腹和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剧痛麻木的双腿——猛地向侧面……翻滚!
目标——不是门!不是窗!而是……担架下那片被靛蓝星尘覆盖、堆满扭曲金属和仪器残骸的……角落阴影!
动作笨拙、狼狈,如同被斩断腿的野兽在泥泞里扑腾!
“哗啦——!”
身体重重撞进冰冷的金属残骸堆,尖锐的断口撕裂衣物和皮肤,带来新的剧痛。他像濒死的壁虎,用残存的肢体死死扒住地面,将自己尽可能深地蜷缩、埋进那片由破碎仪器和凝固靛蓝构成的、相对浓重的阴影里。
几乎就在他身体滚入阴影的同一瞬间——
头顶,那只凝滞的“容器”之手,带着被干扰的暴怒,轰然落下!
“轰——!!!”
沉闷的巨响!张振刚才跪伏的位置,坚硬的地板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瞬间向下凹陷、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飞溅的碎石和靛蓝冰屑如同霰弹激射!地面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凹坑!
而门外,那片收缩的巨大阴影,在淤泥核心意志的余波和张振翻滚的动静刺激下,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膨胀!覆盖观察窗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一股更加狂暴、非人的冰冷恶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病房的门板上!
“砰——!!!”
厚重的合金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剧烈凹陷!门锁处的金属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门缝瞬间被撑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深处,看不到形体,只有一片纯粹的、蠕动的、散发着淤泥腥腐和铁锈血腥的……黑暗!一只……不,是某种粘稠的、不定型的、边缘滴落着暗红与靛蓝混合液体的阴影轮廓……正试图从缝隙中……强行挤入!
病房内,被张振右手“堵住”、因淤泥核心意志爆发而停滞的漩涡,在失去了“异物”的持续刺激后,那粘稠凝固的表面,如同被打破平静的黑色油膜,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内部被强行压制的坍缩力量,混合着淤泥核心苏醒的古老意志,即将迎来更加恐怖的反扑!漩涡中心,那被张振右手短暂接触过的区域,靛蓝光芒中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如同淤泥深处腐败内脏般的……暗沉血色。
死亡并未远离。它只是在这间被靛蓝凝固的病房里,在破碎的漩涡、暴怒的容器、以及门外那正挤入缝隙的未知阴影之间……重新酝酿着一场更加混沌、更加致命的……风暴漩涡。
张振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阴影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右臂撕裂处传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灵魂深处坐标印记的灼烧感如同跗骨之蛆,门外那挤入缝隙的粘稠阴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担架上,那双重新锁定过来的靛蓝眼眸里,混乱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如同被剥光了扔进极地的冰窟,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混杂着绝望与一丝疯狂算计的……心跳,在死寂中,沉重地、固执地……跳动。他的左手,那只布满靛蓝冰纹、被自己右手死死压制过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地、痉挛般地抓握着冰冷的地面,指尖的靛蓝幽光,微弱地、诡异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