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摇头。
沈知意抿住嘴唇,望着窗外的晨雾轻轻叹息:“我需去寻柳莹,带她一同离开,顺道…顺道告知柳母,此案怕是要耽搁几日了。”
李承渊忽的放下茶盏:“柳莹今早来过,托我将这个交与你。”
说罢,那把铜绿钥匙“当啷”落在桌案上。
沈知意瞳孔骤缩:“这钥匙为何在柳莹手中?!”
“昨夜张琳潜入柳家,将此物交给了她。”
“推迟回青洲的行程。”
沈知意将钥匙收入袖中:“李大人,我们该去张家了。”
二人方踏出客栈门槛,忽闻不远处传来少年的急切呼喊:“沈姐姐!沈姐姐!”
循声望去,只见张琳之子扶着石墙喘气,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沈知意快步迎上前:“可是要带我们去你家宅?”
少年弯腰撑着膝盖:“昨夜我听见娘亲房里有哭声。”
他抬起泪汪汪的眼:“推门一看,竟是舅舅在打她!还喊着‘钥匙藏哪儿了’…”
沈知意闻言攥紧袖中钥匙:“你娘亲现在何处?”
少年拽住她衣袖:“娘亲尚在家中,舅舅现下出去了!沈姐姐快去帮帮我娘亲吧!若再找不到钥匙,今晚娘亲怕是会被被舅舅打死...”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唯有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拿着。”
李承渊塞给少年一块糖糕:“带路。”
二人随少年返至张家。见张琳满面伤痕,一目高肿,正于屋内收拾行囊。
少年急扑上前抱住她:“娘!你这是做什么?”
张琳低斥:“谁教你来的?快些出去!”
推搡间抬眼望见沈知意与李承渊,惊问道:“你二人为何也在此处?”
沈知意目光落向她手中包袱:“可是要逃走?”
张琳垂眸叹道:“这宅中已无我容身之处,兄长又收了我们一家的院落,除了离去,我还能有何出路?”
沈知意取出铜匙:“可是你将此物交予柳莹?为何你不径直寻我?”
张琳沉默良久,方涩声道:“原以为能忍辱度日,昨夜却遭兄长胁迫,若我不速速滚出张家,便要雇人取我性命。”
一旁少年红着眼眶嘶声喊道:“娘!舅舅为何要这般对你?”
张琳颤抖着抚过他鬓角,喉间溢出苦笑:“等你再大些便知了…是爹娘无用,护不住你…但你留在张家,你舅舅他…总会念着血脉之情…”
这话如重锤般砸在李承渊心口。
“所以你要让这孩子既失了父亲,再没了母亲?!”
少年闻言哭得更狠,拽住母亲衣襟泣不成声:“娘若能好好活着,孩儿便是与你分离…也、也甘愿如此!”
沈知意望着这对母子,叹息道:“张琳,事到如今,莫要再隐瞒了。我二人既踏足这深宅,便不会容你寻死觅活。你且说说,这把钥匙究竟要开何处?”
张琳拭去面上泪痕,轻声道:“这是开我夫君藏在犬子房内木箱的锁钥。”
少年忽而抬头:“我记起来了!父亲曾言箱中只存一物,非到绝境不可轻启。那时我总缠着要瞧,如今…竟险些忘了这回事。”
“趁张斌未归,速带我们去取。”
沈知意话音未落,李承渊已按剑起身。
众人随少年至他房内,一层灰色盖布覆着半旧木箱。
铜锁上的纹络虽已斑驳,却与钥匙严丝合缝。
沈知意将钥匙插入锁孔,“啪”的轻响,铜锁弹开。
她掀开箱盖,只见两张薄纸静静躺在其中。
首张竟是张昆的遗嘱:“吾孙\/孙女可承张家四分之三家业。”
而另一张出生契下,压着张信笺,展开时,竟见张昆苍劲笔锋游走其间:
张斌乃吾壮年时抱养之子。
早年未娶无嗣,唯念家业无人承袭,故于外乡寻得男婴抚养,取名“斌”。
后与宅中婢女有私,致其有孕,生女张琳。
婢女执意返乡,吾赠银两相与身契,留幼女于府中。
彼时张斌已八岁,吾恐其生疑,遂命府中上下言“夫人早逝”,以绝其念。
旁侧张斌的出生契上,抱养人印章鲜红如血。
“原来他怕的不是张琳分家产。”
李承渊望着纸上“抱养”二字,声冷似冰:“是怕这孩子承了血脉,断了他的活路。”
张琳瘫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那宣纸。
她终于明白:原来从落地那刻起,她的命便像无根的浮萍,漂在深宅这汪浑水里。
忽而苦笑道:“所以他才总打我,”
笑声里混着泪:“我每多活一日,便多戳他的心窝子一日。他不是张家的骨血,我却是!”
沈知意转身望向张琳:“这便是你夫君以命相护的秘密?”
张琳盯着信纸上的字迹泪如雨下,忽然被沈知意按住手腕:“且慢!信纸背面有字。”
她翻过纸张,只见背面端端正正写着几行小字,笔锋清瘦如竹,是出自柳明烛之手。
张琳只读了两句,喉间溢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昨日的隐忍判若两人。
少年颤抖着取过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吾妻亲启:张斌欲夺老宅地契,吾已藏于犬子房梁。
四分之一家产乃岳父念你厌憎宅斗,自愿相赠。
今贸易节将至,吾已购得织羽国商船票,望带小儿随我远走。
若吾遭不测…勿念,勿回深宅。
“父亲他…一直在暗中筹谋…”
少年强撑着读完,泪水大颗砸在信纸上。
张琳抓住沈知意的手:“前夜他去寻兄长谈离府之事,我听见…我听见他们在兄长屋内争执,兄长就说‘你以为带走孩子,就能断了我的活路?’”
“所以他杀了柳明烛。”李承渊淡淡接道:“为了守住抱养的秘密,为了独吞张家产业,更因为…”
“柳明烛要带走的孩子,不仅仅是你们二人的骨肉,更是张昆遗嘱里唯一的血脉继承人。”
张琳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将儿子死死搂进怀里。
沈知意目光冷凝:“如此说来,外间传你府中藏着蹊跷,倒也非空穴来风。”
张琳抹了把泪水,攥紧拳头:“市井流言能知什么真假?不过是兄长为掩耳目,故意散出去的混话!”
沈知意侧目望向李承渊:“果不其然,能与陈景元沆瀣一气之徒,行事做派哪有半分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