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午后。一支看似寻常的“送亲”车队,正沿着预定的路线,不紧不慢地驶向郡丞府。
彩缎装饰的车马后,跟着数十名仆役和护卫。在队伍外围,那些身着仆役或护卫服饰的人群中,则混杂着为数不多、却极为精锐的邯郸氏死士。
张韫在府邸中踱步,心中勾勒着事成之后的图景。而屏石亦是在府上坐立难安,指节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他们全然不知,一张由嫪毐精心布置的大网,早已悄然收紧。
自从那些遍布市井、消息灵通的“轻侠”眼线,将屏家近期频繁调动人手以及张家送亲队伍人员构成可疑的情报汇总上报后,嫪毐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隐藏的杀机与变数。
他迅速行动,动用了相邦府赋予他的权限,调集了部分秦军锐士作为骨干,并辅以大量他用金钱和恩威笼络的亡命徒与游侠。这些人手被秘密部署在从张府到郡丞府的沿线关键位置,特别是郡丞府周边的街巷,形成了严密的控制。
当张家的车队行至距离郡丞府尚有两条街的一处僻静巷口时,此地两侧是夯土高墙,寻常少有人经过,变故骤然发生!
“动手!”一声低喝。数十名早已潜伏在两侧屋顶、墙后及阴影中的黑衣人猛然现身!
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手持利刃或短弩,目标明确地扑向队伍中那些神色有异、显露出彪悍之气的邯郸氏死士!
“敌袭!有埋伏!”队伍中,一名充作护卫头领的邯郸氏死士瞳孔骤缩,厉声示警,同时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试图组织同伴抵抗。
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屏石寄予厚望、同样出身邯郸的神射手邯郸朔,本能地伸手探向车厢夹层,那里藏着他的强弓。
然而,数名黑衣人显然早已得到指示,知道此人的威胁,如同盯死猎物的狼群,瞬间便将邯郸朔及其周围区域牢牢围住!他们以合围之势,彻底断绝了他取弓射箭的可能!
邯郸朔又惊又怒,强弓在望却无法触及。他深知一旦被近身缠斗,自己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情急之下,他猛地抽出随身佩带的一柄青铜短剑,试图强行冲开一条通路。
近身搏杀,并非邯郸朔所长,但他绝非束手待毙之辈! 他身手亦算矫健,面对围攻,挥舞短剑奋力格挡、突刺,试图逼退敌人。剑光闪烁,隐有风声。
一名黑衣人手臂被划伤,闷哼后退。另一人的劈砍被他险险格开。邯郸朔咬紧牙关,凭借常年习武练箭打下的扎实功底和过人膂力,在数人的围攻下支撑了片刻。他看准一个空档,甚至猛地前冲,试图撞开包围圈!
就在邯郸朔前冲的瞬间,一名经验老到的黑衣人抓住机会,侧身进步,用刀背狠狠砸在他的右臂关节处!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钻心剧痛传来,邯郸朔只觉右臂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短剑“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数名敌人已如狼似虎般一拥而上,用膝盖、手臂、兵器将他死死压制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粗暴的麻绳迅速而娴熟地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生擒!
粗暴的绳索勒紧皮肉,右臂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被死死按在冰冷肮脏的地上,尘土和血腥气疯狂涌入鼻腔。但比身体的痛苦更甚的,是瞬间涌上心头的彻骨冰凉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刺痛!
而这也彻底点燃了残存邯郸氏死士胸中最后的疯狂!
“杀!”那名头领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残存的寥寥数人,自知生路已绝,反而爆发出惊人的悍勇!
没有后退,只有向前!向死而生!
他们放弃了任何防御姿态,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或青铜剑,如同几头负伤的猛虎,决绝地扑向数倍于己、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
“铛!噗!” 刀锋交错,发出刺耳的锐响!一名死士以伤换伤,硬生生在一名黑衣人胸前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己却被瞬间洞穿了腹部,但他倒下前,嘴角竟带着一丝狰狞的快意!
另一人被数把兵器同时格挡,手中刀断,他竟赤手空拳扑上,用牙齿死死咬住一名敌人的手臂,直到被乱刃分尸!
巷战狭窄,更添惨烈! 他们利用身体、墙壁,甚至是倒下的同伴尸体作为掩护和武器,每一次反击都狠辣、决绝,不留余地!
他们人数虽少,却在极短时间内,竟也给嫪毐精心准备的伏击者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亡!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伏击者训练有素,如同一张冰冷的绞索,不断收紧。
“噗嗤!” 随着最后一名邯郸死士浑身浴血,怒目圆睁地被数把利刃刺穿身体,缓缓跪倒在地,这场短暂却无比激烈的抵抗终于画上了悲壮的句点。
张家真正的护卫和仆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或瘫软在地,或尖叫着向后奔逃,场面一片混乱。车内的张市和侍女们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紧闭双眼,不敢看外界的惨状。
稍后,当附近区域的秦军巡逻兵闻讯赶来时,巷口只剩下数具衣着与张家护卫仆役略有不同的尸体和一群受到过度惊吓的张家女眷和仆役,以及满地的狼藉和尚未干涸的血迹。
而那些发动袭击的黑衣人,早已押着重要的俘虏邯郸朔,迅速撤离,利用熟悉的街巷地形,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