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屏府。
“失败了?!人被抓了?!”屏石听到噩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随即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邯郸朔被活捉,一旦他招供,屏家将万劫不复!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屏石眼中闪过绝望的凶光!
“来人!”屏石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封锁后院!任何人不得进出!然后……动手!一个不留!做得干净点!”
“家主!”一名跟随屏石多年的心腹老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后院那些人……很多都是无辜的妇孺啊!还有邯郸朔的妻子和刚满两岁的幼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
“太什么?!”屏石猛地转身,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老仆的衣襟,状若疯魔,“你想让整个屏家,上百口人,给那些邯郸氏余孽陪葬吗?!他们活着,就是我屏家的催命符!你不忍心?好!那你替屏家去死!”
老仆被屏石眼中那择人而噬的凶光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多言,颤抖着退到一旁。
屏石环视着周围同样面露不忍和恐惧的家丁护卫,声音如同淬了冰:“我屏家养你们多年,现在是用你们的时候了!记住,斩草要除根!动手!若有谁敢手软,或走漏半点风声,下场……比他们更惨!”
在屏石的威逼和死亡的恐惧下,无人再敢迟疑。一群家丁护卫手持刀剑,面色复杂地冲向了后院那几处僻静的院落。
院门被粗暴地撞开,惊恐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喊声顿时响起。邯郸朔的妻子阿柔紧紧抱着吓得发抖的幼子,看着冲进来的、曾经还算和善的屏府家丁,眼中充满了绝望。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她厉声质问,试图用瘦弱的身躯挡在孩子面前。
带队的护卫头领眼神躲闪,不敢看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上前。
“不!不要碰我的孩子!”邯郸朔妻子激烈地反抗着,但很快就被几名壮汉按倒在地。
她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决绝。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护卫头领,声音清晰而悲怆:“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夫君出事了?”
护卫头领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邯郸朔妻子惨然一笑,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转头看向怀中惊恐万分的幼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好孩子……记住,不要哭……我们是赵人……是邯郸氏的后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更不要……不要记恨屏家……是……是我们……是我们连累了他们……”
她知道,只有这样说,或许才能为儿子求得一线生机,尽管她内心对屏石的背信弃义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但为了孩子,她选择了牺牲自己最后的尊严!
说完,她猛地抬头,对着那群逼近的家丁,厉声道:“动手吧!给我个痛快!但求……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慷慨赴死,与屏石的卑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在场的不少家丁都感到一种灵魂的震颤和羞愧。然而,屏石的命令无人敢违抗。
冰冷的刀锋落下,鲜血染红了寂静的院落。哭喊声、求饶声、最终都归于沉寂……
屏石站在前厅,听着后院传来的动静逐渐平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酷。他亲手下令屠戮了那些曾经寻求他庇护的无辜者。这份为了自保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残忍,达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不仅杀死了那些可能威胁到他的人,更亲手扼杀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和道义。那些曾经或许还残存的、属于旧时代贵族的“重义轻生”的影子,在他身上,早已被权力和求生欲彻底吞噬,荡然无存。
处理完“后患”,屏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仪容,带着心腹,急匆匆赶往郡丞府,准备上演那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此时的郡丞府,早已因刺杀未遂事件而戒备森严。李斯正与涂昭等人商议加强安保,面色凝重。听闻屏石求见,他心中虽有疑虑,仍示意放行。
屏石一进门,便噗通跪倒,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地“悲愤”哭诉:“郡丞大人!在下有罪!险些酿成大错,累及大人啊!”
他“艰难”地讲述了自己如何“一时糊涂”收留邯郸氏余孽,又如何“惊怒交加”地发现这些人竟丧心病狂欲行刺嫁祸,最后在他们“负隅顽抗”时“无奈格杀”的“真相”。
他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蔽、险些被利用、最终“大义灭亲”的受害者。
这番颠倒黑白、无耻至极的表演,让在场的李斯和涂昭等人都暗自心惊于其脸皮之厚、心肠之狠。
而就在此时,刚刚结束对邯郸朔初步审讯的嫪毐,正准备前来向李斯汇报,恰好走到门口。他听到了屏石那番“感人肺腑”的自白,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志的较量。那个被活捉的神射手邯郸朔,虽然身受重伤,却是个十足的硬骨头!无论嫪毐的手下如何威逼利诱,甚至动用了酷刑,邯郸朔都咬紧牙关,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关于屏石的信息,只是反复念叨着“毁家之仇,死不足惜!”
就在刚才,邯郸朔趁着看守稍有松懈的瞬间,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束缚,嘶吼着“赵魂不灭,有死而已!”一头狠狠撞向旁边的石柱!
砰!
一声闷响,鲜血飞溅!邯郸朔当场毙命,头骨碎裂,脑浆迸流,场面惨烈无比!他用最决绝的方式践行了他心中那份忠义和复仇的执念。
嫪毐的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景象震慑住了,连他自己,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波澜。他见惯了生死,也用过无数酷刑,但像邯郸朔这样,在酷刑之下仍能守口如瓶,最终选择如此刚烈的方式赴死的硬骨头,却也实属罕见。
可现在,被邯郸朔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屏石,却在这里卑躬屈膝、摇尾乞怜、颠倒黑白!他不仅将所有罪责推给死人,更是在此之前,亲手下令屠戮了包括邯郸朔妻儿在内的所有无辜族人!连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死士家眷都不放过!
一边是邯郸朔的宁死不屈、慷慨赴死;一边是屏石的卑鄙无耻、灭绝人性!
这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对比,狠狠冲击着嫪毐的心灵!
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看向屏石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厌恶和鄙夷。
邯郸朔一死,屏石这番表演就真假难辨。他看向厅内面色平静的李斯,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年轻郡丞生出了几分同情——他所面对的,是这样一群毫无底线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