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上了寒山,她早已脱掉兽皮,换上了地表人的装束。在不知不觉中,地下人的战斗力在飞速地成长。此刻玄镜手中的精钢长剑,却比任何野兽的利爪都要致命。
“人是我们杀的。”玄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的小杨将军。”
苍雪心中一惊,她看见玄镜肩膀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顺着衣襟滴落。
“为什么?”苍雪声音发颤,“我们待你们……”
“待我们不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浅浅从人群中走出,她的身上仍然穿着地下人的兽皮衣服,但是双手各持一柄与回首剑如出一辙的短剑,“院长大人,您是否能解释一下,大王和青芒长老离开的这半年以来,杨易易以守龙渊大火为名,实际上一直在偷偷猎杀地下人做裂死病的解药?”
“这怎么可能?!”张周闻言第一个站出来,“小杨将军一直守在龙渊,未曾稍离……”
浅浅突然扬手,一串染血的铭牌“铛“地砸在张周脚前。
张周弯腰捡起来,发现那是数十块龙渊守军的腰牌,上面都沾着血迹。他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你们雪境皇帝废弃的‘血液供养院’被重新打开,我们走失的族人像畜生一样被拴在那里放血。这些龙渊守军,都是在供养院的刽子手。”浅浅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今天我们杀了杨易易,就是要告诉你们,虽然大王不在,但我们地下四部同气连枝,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张周忽然意识到失态的严重,他双手颤抖起来,将那一串腰牌交给苍雪。
“供养院被重新打开了?”苍雪倒吸一口凉气:“若有此事,为何不报……”
“报给谁?”玄镜冷笑,“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地下人爆发出怒吼:“我们自己为自己讨公道!“
“我们自己为自己讨公道!”
“我们自己为自己讨公道!”
其他地下人也跟着大声叫嚷起来,群情激动。
“浅浅,带我去供养院。”苍雪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平静无波,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天璇却连忙上前制止:“院长大人请三思。如今形势复杂,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那里设下埋伏?”
苍雪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天璇。天璇立刻会意,压下心中的担忧,对身旁的姜怒迅速递了个眼神。寒山护卫们无声而动,立刻收缩阵型,将苍雪严密地护卫在中心,跟着浅浅向前行去。
这座血液供养院,是李沐光初登寒山之时便设立的隐秘之所。
外表看去,只是一座规模颇大的无名建筑,灰墙高耸,沉默而低调,寻常人根本无从知晓其内里乾坤。其内,曾圈养着数十名对裂死病具有天然免疫力的“药人”,专为李沐光一人提供裂死病的解药。
苍雪记得,李沐光发疯后,杨木木当年就向她禀明此处的存在。
这个地方建设得宽敞甚至称得上舒适。数十名太医常驻,定期为免疫体们抽血。李沐光对这些血包极尽优待,饮食起居无一不精,唯恐他们稍有闪失,断了他的生路。以至于此地被封禁后,竟还有免疫体因习惯了优渥的供养而不愿离去。
然而,当苍雪此刻踏入这重新开启的大门时,一股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瞬间让人的呼吸都变得苦难起来。
眼前的景象,与她所知所闻,已是天壤之别。
昔日的宽敞舒适荡然无存,整个空间被粗暴地改造成了一排排阴森可怖的囚笼。
粗黑的铁栏上锈迹斑斑,每间笼内都垂挂着沉重的锁链和放血管,管壁和笼壁上溅满了深褐色的、新旧交织的血迹。空气污浊不堪,那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恐惧与死亡的气息,令人几欲作呕。
大厅中央,赫然摆放着十几口半人高的大瓮。
浅浅猛地掀开最近一口瓮的盖子,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血腥恶臭冲天而起。瓮内,是满满一池粘稠得化不开的血浆。瓮壁之上,两个狰狞的大字如同诅咒般刻入其中:
“解药”。
浅浅剑指血瓮:“我们发现这里的时候,一共找到四百一十七具尸体,够不够证明?“
姜怒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惨白如纸,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难以置信地摇头。
诗魄和天璇二人对视了一下,面色一震,都不说话。
浅浅不再看他,带着苍雪继续向供养院深处走去。
越往里,血腥味越发浓重。墙壁上摇曳的灯火投下扭曲跳跃的光影,在这血与火交织的昏暗中,所有人的脸都被照得忽明忽暗,模糊了界限,只剩下共同的惊骇与凝重。
深处一片空地上,简陋地停放着数十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地下人。
他们苍白僵硬的脸上凝固着痛苦与恐惧,每个人的喉管都被利落地切开。
浅浅在一个看似年轻的女尸前停下脚步。她猛地俯身,扯开那女子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衣领,一根冰冷的橡胶管赫然插在女子颈侧的血管处。浅浅声音颤抖:“我们找到这具尸体时,她还在被放血。这橡胶管原本连着这血瓮,瓮上刻着的标记便是‘解药’二字。”
地下人中,一个老者突然跪地痛哭:“那是我孙女啊……上个月说是去采药……”
苍雪眼前一阵发黑。
这一年多来她因为病毒入侵神智,书院的许多事情都已经交给了天璇处理。杨易易真的背着所有人在杀人取解药?
可这里明显经过彻底的改造。
地下人人口众多,杀之不尽,自然可以无需供养,关进铁笼里,放血杀死,然后再去猎杀新的目标。
苍雪下意识地看向天璇,却见天璇也是面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眸中翻涌着巨大的震惊与一丝难以捕捉的惶惑,竟一时无法与她对视。
浅浅命人将几只带血的铁钎扔下地上。那些铁钎造型独特,尾部的尖刺都是弯钩形状,在火光中泛着森冷寒光,钩尖还挂着几缕血肉。
姜怒上前捡起一把铁钎细细查看,又递给苍雪。
“为了猎杀我们,甚至制作出了专门的武器。你们瞧,用这些武器直刺命门,钩锁咽喉,既能一击毙命,又能控制放血。这可不是杨易易一个人能做到的。”
苍雪凝视着眼前的浅浅。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挺拔而锐利的轮廓,那双白瞳里燃烧着仇恨与决绝,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领袖气场。哪里还能寻到半分当年那个躲在她身后,怯生生拽着她衣角呼唤“苍雪姐姐”的柔弱女孩的影子?
时光和末日,早已将彼此雕刻成了陌生的模样。
浅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院长大人,铁证如山,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