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走得不快,稍微有点颠簸,但好歹是辆交通工具,总比两条腿走路强。
三人上了车,牛车嗒嗒嗒走起来,从跟老伯的闲聊中,萧烈得知这里的确是宣朝,如今是宣德七年,距离他出事仅仅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临邑县下面的一个乡镇,距离国都千里之遥。
老伯是隔壁村鸡鸣村的村民,据老伯所说,两年前,朝中有位大人物叛逃,皇帝因此下令全城搜查,隔壁鸡岭村之所以没人住,还跟这位大人物有点关系。
说是当初有人举报,那位大人物逃到了这里,官兵带人来围剿,没找到人,倒是在这里发现了瘟疫,于是便将这个村子……屠了。
说到这里时,老伯的声音压得极低,显然对这件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听说现在那个大人物还没找到嘞。”老伯感叹一声,“真是造孽呦,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闻言,萧烈和封野对视一眼,都猜测老伯口中的那个大人物,应该就是萧烈。
萧烈不动声色,继续问:“那老伯可知,如今朝中是谁在掌权?发生这么大的事,难道上面没人管吗?”
“瘟疫怎么管?官府也是为了不让瘟疫蔓延。”老伯道,“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死了好多人呦,大夫都被传染了,传染那个快嘞,几天就将人砍完了。”
“您看见了?”何教授没忍住问了一声。
老伯瞪起眼睛:“我要是看见了,还怎么跟你们说?不也得被咔嚓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牵着牛绳,继续道:“我是听我们村的秀才说的,他说隔壁村的吴大能看见了。”
“哦。您还没说朝中谁掌权?”何德胜追问。
“朝中当然是皇上掌权了,他的朝堂,他不掌权,谁掌权?”老伯说着看向几人,“看你们的打扮像是读书人,怎么连谁掌权都不知道?还有,你怎么连年号都不知道?”
老人看向萧烈。
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个傻子吧?
萧烈掩拳轻咳一声,随口扯了个谎:“我自幼身体孱弱,很小的时候便被师父带回了深山养病,今年才刚刚出来,此次就是准备回家看看。”
“难怪——”
正闲聊着,前方忽然出现一阵嘈杂。
一队男子正在排查过路的人,说是路过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们都规规矩矩的排着队,并且都是男子,一个个长衫飘逸,长发或绾、或垂落双肩,不像是过路,倒更像是选美。
老人看了一眼,喃喃自语:“这是今年的选亲又开始了?……这次似乎提前了不少。”
老人小声嘀咕,想到什么看向萧烈和封野,“你们不会也是来参加选亲的吧?”
“什么选亲?”萧烈不解。
“你们不知道?害,瞧我这记性。”老人一拍脑门,自问自答,“你刚说你从深山里出来,肯定不知道了。”
“就是这附近金风寨的大当家。”老人小声给他解释,“那大当家好男色,但无奈一直遇不到中意的,于是去年的时候就弄了个选亲,只要是成年男子都可以报名参加,若是通过初比,还有钱拿,若是不通过,大当家也会毫发无损的将人送回来。”
“还有这种事?”何德胜好奇,一颗脑袋凑过去,“那有人去吗?他们就不怕有去无回?”
金风寨,这名字一听就像个土匪窝。
老伯被何德胜突然凑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也想参加?”
老伯眼睛上下打量何德胜,“虽说人家没规定年龄,但你这么大年纪的肯定不行。”
“我听说那大当家功夫厉害着嘞,你,不行,经不起折腾。”
老伯啧啧摇着头,“倒是他们俩可以,你们俩要试试吗?等会我可以将你们放在这。”
好家伙,一句话,给三个人都整沉默了。
封野黑着脸,何德胜的脸色更难看,唯有萧烈面色不改,问道:
“这金风寨是什么来头?”
他方才打量这里的地势,此处地势高,两侧山脉险峻,中间又只有一条必经之路,易守难攻,简单来说,就是天选的埋伏圣地,也是土匪最喜欢的地方。
换言之,只要在这里打劫,风都能将金子送过来。
难怪这里叫金风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伯摇摇头,“我只听我们村的秀才说,这个大当家是个神人,半年前吞并了周围的几个小山寨,一举成了这金风寨的大当家,不仅立了好些规矩,好像还打通了官府。”
老伯的声音压得更低,
“你们刚出来,还不知道,这里以前乱着嘞。自从那位大人物叛逃后,边关战事频发,不到一年的时间征了三回粮,赋税看着天的涨,老百姓活不下去,好些都当了土匪。”
“在你们来之前,这里是出了名的【狗留毛】,意思就是狗路过都得留下一撮毛。但自从这大当家上来,下了明令规定:穷人不抢、残疾不抢、老弱孕妇不抢。这才给我们这些人留了条活路。”
“那这样看来,这大当家倒是个重义之人。”何德胜又说话了。
“那当然。”老伯道,“看见这些参加选亲的人没?之前大家也担心会不会有去无回?但你们猜怎么着?”
“有个实在饿得受不了的男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去了,大当家不仅给他好吃好喝了一顿,那人临走前,大当家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去找个活干,之后又陆续有人参加,没选中的,大当家也都按照当时的承诺,一一给人发了钱送了回来。”
“你说他是不是重信守义?”老伯赞赏,“这样的人,少喽。若不是他喜欢男子,我都想让我的女儿去参加选亲。”
“那上次这么多人,他都没选中喜欢的吗?”这次萧烈开口了。
“应该是没有吧。”老伯道,“不然今年怎么又举办了?”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几人抬起眼。
不知不觉说话间,他们的牛车已经到了那队人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