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这一段路上都有不少宫人值夜,这会儿这边竟一个宫人都没了。
周遭树荫沙沙作响。
路边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烛光忽明忽暗之间,奇列在园中的嶙峋山石与老树虬枝显出几分妖魔之态。
“啧。”
一座假山后响起一道短促的咂嘴声。
听声音是个女子。
槛儿眸光凌厉地扭头。
跳珠警惕地护着她,银竹迅速对槛儿耳语一阵:“主子勿慌,当心脚下。”
槛儿原就不慌,加上太子昨晚有提醒,又有银竹保护,她这会儿冷静得可怕。
“我知道,你切勿分心。”
突然!
两道黑影飞跃而出!
银竹甩开小宫女抬臂格挡,另一手将槛儿牢牢护在身侧,只听得“锵”的一声。
竟是和银竹过招的黑衣人手持利剑,与银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短刀相撞!
兵刃相接。
刺耳冰冷的声响激得人头皮发麻。
跳珠腿都软了。
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拔出银簪,在另一黑衣人朝槛儿袭来时拼尽全力冲上前去!
传消息的那宫女不知是被银竹扔的那一下撞到脑袋摔晕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晕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
槛儿的这具身子不愧做了一年多的杂役,一把子力气外加手脚灵活。
眼看跳珠一簪子扎歪一个趔趄栽出去,那黑衣人一记手刀就要劈到她后颈。
槛儿旋身朝跳珠的屁股一踢!
同时对准黑衣人的脸扬手一洒,方才被她第一时间从地上抓的那把土正中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黑衣人连退数步。
槛儿趁机一把将跳珠拽回。
跳珠紧紧抓住主子的手,疯狂大喊:“走水啦!走水啦!附近有没有人快来救火!”
和银竹打得有来有往的黑衣人虚晃一招甩开银竹,朝槛儿二人袭来。
被槛儿用沙迷了眼的黑衣人此时缓过来,也冲槛儿她们扑咬了过来。
银竹手腕一翻,脚下一踢。
手中短刀和一块小石头直击二人面门!
电光火石间,二人齐齐闪避。
槛儿趁机拉着跳珠躲藏。
银竹闪身过来,同时和两人交起了手。
御花园属后宫范畴,历来不允许侍卫进出,都是由官宦在各个地方把守。
平时随时都能叫出来人,这会儿却是连跳珠刚刚的那番喊叫都无人应。
想也知道是被人做了局。
是谁?
槛儿和跳珠一面躲藏一面迅速转动脑子。
对方早有埋伏。
说明即便她不来出恭,对方也会想办法将她引出来,再拿瑜姐儿落水之事拖住她。
但自己一个刚得宠的侍妾。
对方不可能只是想要了她的命,她的命于东宫和太子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那种通过拿一个小侍妾做人质或是杀了小侍妾的方式,来击溃一国储君的心智。
让其为小侍妾出事而方寸大乱的桥段。
只有话本子里才有。
那就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亦或者,她的清誉?!
槛儿的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就在这时。
其中一名黑衣人不知怎么甩开了银竹,几个闪身就到了槛儿二人跟前。
跳珠吓得直叫唤,冲上去跟他拼了!
槛儿并不紧张。
但这具身子本能地心如擂鼓。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倏地从她身后的假山后面探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槛儿攥紧金簪,抬手转身猛扎!
不料下一刻。
一双熟悉的冰冷凤眸撞进她眼底。
砰!砰!
连续两道重物相撞之声。
却是就在刚刚又窜出一黑衣人,三个黑衣人齐上,银竹和跳珠双双坠地。
槛儿被其中一人从假山后拽出来,她满脸慌乱之色,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我们的太子爷还真是宠爱宋昭训呐,本王想一睹宋昭训的花容月貌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睿王从幢幢树影之中步出。
一身藏青色亲王蟒袍,长身玉立,一把象牙洒金折扇微晃,一派的风流倜傥。
睿王妃挽着他的胳膊,精致的面容在朦胧烛光的映照下绝美不似凡人。
“太子爷眼光必然不会差,咱们也算是有福了,有机会享用这等绝色。”
说着话,她来到槛儿跟前。
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抬起槛儿的下巴。
“宋昭训,让我和睿王尽尽兴如何?”
.
男客这边的宴摆在奉天殿。
元隆帝年年过生辰,倒没什么感觉,但有这么多番邦使节在,他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能彰显大靖国威的场合。
因此便也不拘着众人。
叫他们该吃吃,该喝喝。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加上大抵是冷菜食多了,席间元隆帝忽感腹痛。
对太子撂下一句“你看着点儿”就表面昂首阔步,实则暗暗憋着劲儿地回乾元殿解决“大事”去了。
他一走,殿内的谈笑声明显更大了。
太子今晚也难得喝了不少,脸都红了,只可惜他家皇帝老子能走,他不能。
所幸在场使节们或讲究礼数,或忌惮本朝声威,敬酒还是以点到为止为主。
即便有个别人劝酒,意在看大靖储君的笑话,也自有本朝文臣武将教其做人。
不需要太子费心。
至于其他几位王爷。
除宣王、荣王外,剩下的几个倒是想把太子灌醉,可惜有外邦的人在场。
他们又不蠢,这种会叫外人看笑话的事,他们真做了损的只会是自己的颜面。
所以一整天下来,都还算安分。
眼看宴席接近尾声。
简王左顾右盼。
随后迷迷瞪瞪地大着舌头问:“我三哥呢?咋、咋感觉一晚上没见着人?”
慎王环视一圈,打了个酒嗝:“出恭去了吧,两刻多钟前好像还在这儿。”
简王嫌弃地扇扇鼻子。
抬目见太子从后侧殿门进来,他痴肥的身子一顿一顿地挪到太子跟前。
“啥恭要出两刻钟啊?看我六哥不就、不就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到吗?六哥,半盏茶的功夫,真快,六哥真快……”
“诶不对,六哥怎么才半盏茶?男人这么快不行啊,六哥你可不能不行啊……”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哎哟喂,来个人给简王殿下端碗醒酒汤来!”海顺搀住简王把人按回席位上。
自有人哄简王喝醒酒汤。
太子坐回席位。
绣着团龙祥云纹的前襟处隐隐两道褶皱,痕迹很浅,并没有人注意到此处。
骆晔替父亲信王挡了一杯酒,转身问:“六皇叔此去没碰上三皇叔吗?”
骆峋摇头。
骆晔看了圈周围,“那就怪了,三皇叔这恭出到哪去了?若不叫人去寻寻?”
“寻个屁。”
慎王摆手,浑不当回事。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事不成?不必管他!来,咱们喝,咱们继续喝!”
慎王继续张罗着喝酒,灌了醒酒汤的简王跟他勾肩搭背,信王还在和人吟诗作对,骆晔被他拽了过去。
一时间,还真没人管睿王。
“六哥……”
宣王在太子身侧低喊了声。
骆峋不语。
这时。
乾元殿的一个小太监狗撵似的从大殿后侧门奔进来,直扑到太子跟前。
“殿下,殿下!”
海顺一把将人捞起来,低斥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话好好说!”
远处的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信王几人离得近,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
小太监浑身直抖。
“陛下……陛下遇刺了!”
话音刚落。
几道酒盏碎裂之声接连响起。
却是信王、荣王、简王、骆晔受惊摔了酒盏,慎王直接徒手捏碎了酒杯。
小太监的声音不大。
估计是全仕财有交代叫他不要声张。
朝臣跟使节的位置远,没发现这边的异样,宗亲这边有几个老王爷察觉到了动静,但具体为何却没听清。
骆峋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即刻封锁消息,谁也不得擅自离席,违者杀无赦!”
“慎王、宣王随孤救驾,信王、荣王在此主持大局稍后来乾元殿复命,简王、信王世子带人将睿王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