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能一直守在这儿，陪着自己处理杂事，忙前忙后，图的从来不是什么银钱报酬。
她图的是信任，是蒋玥愿意让她看见这背后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
“我就是乐意跟你一块儿玩。”
林思思忽然笑了笑，语气轻快。
“和你在一起，不会觉得累，也不用处处提防。”
林思思是知府家的千金，身份尊贵，非同寻常。
她爷爷官居知府，掌管着一府的政务大权。
底下还统辖着好几个县的民生刑狱，一言九鼎，威望极高。
在青阳城，提到林家，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在这座城池里，她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无论是商户小吏，还是世家子弟，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巴结奉承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平日里主动凑上来套近乎的络绎不绝，送礼的、攀关系的、求引荐的，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可林思思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这些人，有的是图她家的权势，有的是想借她的名头办成自家的事，真正把她当朋友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她懒得应付那些虚情假意，更不屑于在这些人身上浪费精力。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清冷疏离的性子，从不与人深交，更不会轻易交付真心。
可她愿意跟蒋玥混在一起。
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觉得这个人不一样。
蒋玥不一样。
她不装模作样，不故作高深，也不会把她当成可利用的垫脚石。
“好好好，林大小姐肯跟我玩，我可太高兴了。”
蒋玥笑出声来，眼角弯起，眉目间满是真诚。
“你这身份，往哪儿一站都是万人瞩目，愿意屈尊陪我一个无根无基的野丫头，是我蒋玥的福气。”
蒋玥一向记情，林思思今天为了帮她周旋应酬，出力不少，又是打圆场，又是挡麻烦。
里里外外都替她撑着。
一顿饭算什么？
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
她早就打定主意，必须好好招待一番。
于是，两人便一道去了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
蒋玥毫不吝啬，点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两人正边吃边聊，谈笑风生间。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轻响。
蒋玥动作一顿，抬起眼往楼梯口望去。
林思思也察觉到了动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楼梯转角处，缓缓走上来一人。
乌发如云，身着藕荷色长裙，腰间挂着一枚玲珑玉佩。
面容清丽，眉目如画，正是她们都认识的人沈初然。
林思思一见是她，脸上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
她猛地扭过头去，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
“她来这儿干啥？”
林思思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不耐。
“大老远从京城跟到这儿，还真是阴魂不散。”
两人从小在京城一起长大，年岁相仿，出身相当。
可偏偏八字不合，谁见了谁都不顺眼。
逢年过节在贵妇宴上碰面，一个冷笑，一个撇嘴，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就算没有陆温煦这个男主横插在中间。
她们之间也注定水火不容。
彼此看不惯对方的做派。
一个觉得对方矫情做作，一个觉得对方傲慢无礼。
可现在的沈初然，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上辈子的经历像一场梦魇，让她尝尽苦头，也彻底改变了她的性子。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附世家、争风吃醋的娇小姐。
面对林思思的小脾气。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计较，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她轻轻撩起裙角，在蒋玥对面缓缓坐下。
“我明天就要走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她的衣角上。
话刚出口，林思思立刻抢着说：“太好了，你总算要滚了。”
说完还抱起双臂，仰着头，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
沈初然：“……”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她没看林思思，目光落在桌上那只还未喝完的茶盏上。
热气已散，只余下一圈淡淡的水痕。
蒋玥在旁边轻轻咳嗽两声。
“你这一走，青阳怕是要少几分热闹了。”
“什么时候动身？”
她没有追问为何要走，也没有劝留，只是想知道确切的时间。
或许她也明白，有些人注定是过客。
来了，看了，然后离开。
“明天一早就走。”
沈初然回答得干脆，没有拖泥带水。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处青山如黛，炊烟袅袅，晨雾尚未散尽。
这青阳城，她只待了短短几月，却像在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而此刻，她终于要启程了。
其实早些时候，蒋玥还给她推荐过当地特产。
那时候沈初然就提过要走，所以这次也不算太意外。
那天她们坐在茶馆临窗的位置，蒋玥指着街上小贩手中的竹编提篮，笑着说：“这蜜渍梅子最是出名，你带些路上吃。”
当时沈初然只是点头应下，心里却早已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真正让蒋玥惊讶的是，临走前，她竟然特地来跟自己道别。
这事本不该如此。
两人身份悬殊，平日交集寥寥，偶有碰面，也多是寒暄几句便作罢。
按理说，告别本可免去。
可沈初然却偏偏亲自登门，像要郑重地划下一段情谊的句点。
虽说见过几面，但身份差得远。
一个是商户家的女儿，一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原本不该有什么交集。
青阳城不大，但阶层分明。
蒋家虽是商贾之家，却富甲一方。
而沈家世代为官，门第清贵。
这样的两个女子，本应如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可偏偏，命运让她们在某个春日午后，于一场诗会中偶然相视一笑。
沈初然看着蒋玥，心里却觉得格外亲切。
哪怕只见过几次，却像认识了很多年。
以前因为她是陆温煦的前未婚妻，她还有点防备。
但现在，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
曾经的她，会因一个名字而心生戒备。
可如今，那些过往已如烟云散去。
她不再是那个困在婚约与礼教中的小姐，而是一个敢于选择自己道路的女子。
“这一趟来青阳，最值得的，就是遇见了你。”
她说完，目光直视蒋玥，眼里没有躲闪。
蒋玥一怔，完全没料到会从沈初然嘴里听到这句话。
她愣在原地，手中帕子滑落在地都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