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听到声音,忙掀帘走了进来,“小姐醒了?”
“我昨晚不是在翠华庭,怎么回来的?”许南鸢问道。
珠儿边撩开纱帐,边道:“是惊蛰将小姐抱回来的。”
“那母亲那边可有人看着?”许南鸢又问。
“小姐放心好了,昨晚烛影把欧阳谷主请了过来,连夜给夫人施针灌药,夫人这会儿已经醒了,今日老爷告了假,自有老爷在夫人身边守着,小姐不必担心。”珠儿笑道。
“醒过来就好!”昨日着实是乱了心神,她竟没想到把欧阳灏请过来给母亲瞧一瞧,“欧阳灏可是走了?”
“没有,欧阳谷主眼下正在花厅等着小姐用早膳呢!”珠儿服侍许南鸢穿了衣服,又从水盆里拧了巾帕递给她。
许南鸢一进花厅,就见欧阳灏正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今日穿着一袭藏青色缂丝圆领右衽窄袖长袍,端的是风度翩翩、雍容尔雅,一派正人君子模样。
看到他,许南鸢不由地想起那晚他扯自己衣衫时的情形,面色实是好看不起来。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欧阳灏拉开凳子,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然而,许南鸢既没有顺他的意,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道:“我母亲的事多谢你出手相助。”
欧阳灏最是不喜许南鸢同他道谢,他道:“时间不早了,用膳吧!”
摆在桌上的早膳全都是许南鸢喜欢的口味,有金丝枣糕、蟹黄包、水晶虾饺、葱油饼、云吞,外加两碗清粥,配上爽口小菜。
许南鸢也不同他客气,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就开始吃饭,她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很像是个吃榛子的小松鼠。
因为体会过吃东西索然无味的滋味,所以许南鸢一点也不像其他那些个闺阁小姐那般控制饮食,她是能吃多少吃多少,绝不叫自己空了肚子。
许南鸢吃东西的样子,十分令人赏心悦目,欧阳灏时不时就要拿眼睛瞟她。
待二人用完早膳,许南鸢方才仔细问起温夫人的病情,“我母亲可是中了毒?”
许南鸢想到昨日烛影查到的事情,眸子不禁染上一丝郁色。
“不是!”
欧阳灏给出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许南鸢追问道:“若不是中毒,那她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是伯母常吃的一样食物与汤药中的一味药材相克,单独吃没什么问题,合在一起就会伤人气血,不过这需要长时间服用才行。
一般人很难发现病因,我还是仔细问了伯母的日常饮食,才确定了问题所在。
伯母只要停止服用,再按照我的方子好好调养,半年左右便能调养回来。”
听欧阳灏说完,许南鸢只觉后背发凉,如果不是欧阳灏发现的及时,母亲是不是就真的要……
由此,她越发笃定是许卿卿和柳娇在背后做了手脚,可惜她没有证据。
欧阳灏瞧着许南鸢变得些许阴沉的面色,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问道:“可要我让人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搞得鬼?”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是谁干的,剩下的我会自己处理。”烛影已经把事情都查清楚了,眼下她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料理了许卿卿和柳娇即可。
许南鸢与欧阳灏又说了一会儿话,问了下玄知的情况,便被温夫人叫去了翠华庭。
温夫人靠在雕花金丝楠大床上,她的气色相比昨日好了许多,但仍旧有些神色恹恹。
“母亲,您找我?”许南鸢行礼道。
“嗯!过来坐。”温夫人拍了拍床沿。
许南鸢有些不适应温夫人对她态度的转变,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她在床沿坐下,关心道:“母亲可是觉得好些了?”
温夫人用略带慈爱的目光看着她,点了点头,“好多了,这次多亏了你和你的那位朋友,母亲这才能安然地闯过鬼门关。”
温夫人说着轻轻地拉起了许南鸢的手,她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感激与愧悔。
也许人只有经历了一次大的变革,或是经历一遭生死,方才能大彻大悟,看清事情的本质,知晓谁对自己是真情,而谁又是对自己假意。
相对于温夫人的百感交集,许南鸢的反应则是淡淡的,她在温夫人这里经历了太多的愤慨与失望,所以她不敢再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去相信她、爱重她,她道:“这些都是女儿该做的,母亲没事就好!”
客套话说完了,母女二人显得有些尴尬,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个死寂的氛围。
这时,温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瑶琴掀帘走了进来,“夫人,对牌拿过来了。”
温夫人从瑶琴手里接过对牌,指腹在对牌上摩挲了两下,对许南鸢说道:“因为亏了气血,近半年都不宜操劳,我想让你代为掌管府中中馈,你可愿意?”
许南鸢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温夫人叫她过来是想让她插手管理府中庶务。
温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怕被拒绝,立刻补充道:“若是你不愿意,便当我没有说过。”
“为什么不叫嫂嫂过来帮您?”许南鸢问道。
一般来说,家中若是娶了媳妇,通常会让媳妇帮忙,越过媳妇让女儿代为掌管中馈的,不禁于情理不合不说,还恐会叫儿媳心中不舒服。
然而,温夫人只给出了一句话,她道:“我不信她。”
戚雪儿总想着要把将军府的东西往戚国公府扒拉,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温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她反而是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上次放印子钱的事情,虽没有查到她头上,可温夫人知道她在其中是占了股的,只不过是落了别人的款。
再者,就论将军府与戚国公府现在的关系,就连许南鸢的生辰宴都不肯派人过来过个场面,她如何放心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一个养不熟的人管理?
许南鸢回来之后,曾让人去打听过戚雪儿,知道了关于她不少的事情,温夫人不信她,她倒也能理解。
她迟疑道:“只是我若答应了,嫂嫂会不会有怨言?”
“你放心好了,她就是再有怨言也闹不到你面前去,这个家还轮不到她作主。”温夫人表现出了当家主母的一贯强势,她怕许南鸢会反悔似的,快速将对牌塞进了她手里,说道:“若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若有那些不服管教的也尽可打罚,莫要觉得以前是我手底下用惯了的人便不好出手。我把瑶琴给你,好让你快速上手。”
为了不叫她束手束脚,温夫人给了许南鸢极大的权限,许南鸢这会儿想拒绝都不行,“您把瑶琴给我了,您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瑶琴一直是帮我处理府里庶务的,贴身服侍向来用不着她。”
“那就好!”
许南鸢拿了对牌的当天,温夫人便传了命令,府中的一切调度全凭大小姐作主,是以那些个比较精明掐尖的还没等许南鸢的召唤,便主动跑到她面前刷脸了。
许南鸢已经见了不知是第几个管事了,她揉了揉眉心吩咐道:“瑶琴姐姐,你让人去说一声,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必急着过来见我,一切按照原有规矩进行即可,明日我会抽个时间统一召他们说话。”
“是!”瑶琴应声退了出去。
瑶琴刚走没多久,又有人来报,说是有要紧事禀报。
许南鸢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将那人召了进来。
来人是将军府的二管家,名唤韩启东,因有刘管家在上面压着,他鲜少能在主子面前露脸。
“老奴见过大小姐!”韩启东一进来就给许南鸢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跪礼。
许南鸢拿眼睛瞟着他,心道又是一个前来投诚表忠心的。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报?”
韩启东也不废话,自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二小姐差人送给老爷的书信,被老奴截了下来。”
珠儿很有眼色地接过了信,并将信纸抽了出来递给许南鸢。
许南鸢一目十行地扫过信纸上的内容,洋洋洒洒五页之多,通篇写的都是许卿卿如何知道错了,又是怎样悔过的,希望许父能网开一面,让她回来。
末尾还说得知温夫人突然病重,内心百感交集,想要回来守在温夫人身边侍疾。
许南鸢若不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真要被她这封“情深意重”的信软了心肠。
许卿卿打的什么主意,早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无非就是想借着温夫人的事从三清观回来。
至于温夫人是死是活,她其实并是很不关心。
若是温夫人还活着,她便多伺候几天,有她在一旁陪着温夫人,许南鸢自然不好再把她弄走;
若是温夫人死了,她正好回来参加葬礼,为温夫人守孝。
守孝期间,许南鸢自也不能赶她离开,等三年守孝结束,她十六岁了,也该成亲了。
许卿卿的算盘打的很好,就是不知道温夫人已经醒了,还把管家权交给了许南鸢。
许南鸢没有急着处理这封信,而是吩咐道:“珠儿,你带人去趟翠华庭,叮嘱李嬷嬷管好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不得外传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若有想要探听消息的,一经发现直接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温夫人昨日病重,许卿卿今日就得到了消息,还写了封书信回来,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温夫人发病的时间是她算好的,二是府里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她此举就是要让许卿卿得不到温夫人的任何消息。
许南鸢收敛了下神色,问道:“何人帮忙递信的?”
韩启东说道:“回大小姐,是曲远侯家的小公子廖文咏。”
许南鸢对这个曲远侯府有点印象,曲远侯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夫人给他生了个女儿,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第二位夫人就是这位小公子的生母,生了两女一儿。
她没有孩子之前,待前位夫人的孩子尚可,但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格外削待,叫人受了不少的委屈。
她的三个孩子有样学样,常常欺负前头夫人的孩子,这事早已传开了去,不是什么秘密。
可恨的是这小公子还曾出言辱骂过许南鸢,辱骂她的原因是许卿卿告诉他自己被许南鸢欺负了,廖小公子一气之下怒发冲冠为红颜,直接闹到了将军府,把她骂了一顿。
许南鸢想起往事,嘴角不禁挂上一抹讥嘲,许卿卿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利用人,既然这位小公子掺和进去了,接下来当是有意思了。
“你也不用给她回信,直接差人去趟三清观,告诉许卿卿,母亲好的很,能吃能喝,用不着她回来侍疾,让她待在三清观好好悔过,莫要再作妖。还有这事就不要去告诉老爷了。”
“是!老奴这就下去安排。”韩启东十分上道地应承。
遣走了韩启东,许南鸢拖着些许倦怠的身子又去了趟翠华庭,她把许卿卿让人递回来的信给了温夫人。
待温夫人看完,她问道:“母亲可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
温夫人虽然知道自己差点命丧黄泉是因为食物与药材相克伤了气血,但没有去细细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没有证据的事情许南鸢原本也没有打算告诉她,免得她再说自己心脏,把人给想坏了。
可是,许卿卿把小霸王廖文咏牵扯进来,显然是要搞事情,她不得不给温夫人打个预防针。
被许南鸢这么一问,温夫人的面色瞬间白了几许,她不敢想象许卿卿真的会这样做,她自欺欺人道:“不会的,卿卿不会这样做的,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许南鸢直接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而非母亲生的,并且有人告诉她,她姨娘之所以会死,皆是因为母亲给她送了太多的补品,导致她胎大难产,不知母亲可还觉得不可能?”
温夫人震惊到失了言语,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南鸢。
许南鸢神情淡然,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她继续道:“我知道母亲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在发现柳姨娘胎儿长得太快,专门派郎中日日给她请脉。”
温夫人这样的目的,何尝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但凡柳姨娘能多听郎中的话,她也不至于损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