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 0的通道比想象中更狭窄，像是生物体内的腔道，墙壁带着血肉般的温度和轻微脉动。我们手中的创始层磁卡散发着幽蓝光芒，照亮前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系统知道我们来了。\"李明的声音变得机械，瞳孔中闪过数据流般的蓝光，\"它在重新配置防御协议。\"
我走在最前，每迈一步都能感觉到某种呼应——十二岁那天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盛夏午后，我替父亲送文件到实验室，看到七个白大褂围在那个发光的球体旁。好奇心驱使我伸手触碰了控制台，然后...
\"前面有光。\"齐夏突然压低声音。他的举止从今早起就变得异常，眼神闪烁，时不时用手指轻敲太阳穴，像是在接收无声的指令。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那个在我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量子意识容器——比记忆中更大，表面流转着病态的光泽。容器周围环绕着七个座椅，每个座椅上都连着数十条管线，延伸至容器内部。六个座椅是空的，而第七个...
\"那是...我？\"我声音发抖。座椅上坐着十二岁的我，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但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不，那是你的意识印记。\"李明用非人的平静语调解释，\"当年实验事故发生时，你的一部分意识被量子容器捕获，成为系统中的异物。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现实世界成长的同时，又成为终焉之地的'净化程序'。\"
齐夏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电击。他后退几步，与我们拉开距离：\"系统正在升级...我接收到了新指令...\"
\"什么指令？\"我警惕地问。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我明白了——无论昨晚我们达成了什么共识，现在的齐夏已经被系统完全接管了。
金属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张面具人的面孔，但这次它们不是白色的——每张面具都呈现出不同的人类表情，痛苦、愤怒、悲伤...
\"最终游戏已准备就绪。\"数百个面具人齐声说，声音重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主题是'自我与复制'。请进入迷宫。\"
地面突然下陷，我们三人坠入不同的通道。我摔在一片柔软的黑色物质上，抬头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镜像迷宫的入口处。迷宫的墙壁不是玻璃，而是一种流动的银色物质，映出无数个变形的我。
\"游戏规则很简单。\"面具人从一面墙中浮现，这次它穿着白大褂，面具上是我母亲的脸，\"迷宫里有两个你——一个真实，一个复制。找到她们，然后...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我质问，但面具人已经融入墙中消失不见。
我别无选择，只能进入迷宫。银色墙壁上的倒影随着我的移动扭曲变形，有时超前，有时滞后，像是活物。转过第三个弯时，我看到了第一个\"她\"——十二岁的我，穿着那天的蓝色连衣裙，站在迷宫中央的小空地上。
\"你来了。\"小女孩抬起头，眼神中是我记忆中没有的成熟，\"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那个意识印记？\"我小心靠近。
她摇头：\"不完全是。我是系统根据你的印记创造的稳定程序，维持终焉之地运行的关键组件之一。\"她指向迷宫深处，\"那里有另一个'你'，系统最新创造的复制体，目的是取代你，消除变量。\"
迷宫的墙壁突然透明，显示出另一条通道中的场景——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成年女性正与齐夏交谈。那个\"我\"转头看向这边，嘴角勾起一个我从未有过的冷酷微笑。
\"她拥有你全部的记忆和人格，但绝对服从系统。\"小女孩解释，\"你必须在她找到量子容器前做出选择——消灭她，或者...消灭我。\"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因为这是关闭系统的唯一方式。\"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成成年人的，\"量子容器需要至少七个稳定意识维持运行。原始研究员六个已失效，只有我还在坚持。如果被复制体取代，系统将永久封闭；如果选择消灭我，你的真实意识将重获自由，终焉之地也会崩溃。\"
迷宫再次变化，通道将我和小女孩推向中心区域。与此同时，我看到复制体和齐夏也在接近。我们将在中心相遇——做出选择的地方。
\"还有第三种可能。\"我突然说，\"如果我的意识印记被释放，而不是被消灭呢？\"
小女孩——十二岁的我——睁大眼睛：\"那会导致量子容器超载...所有被困意识，包括齐夏和李明的，都将被释放。但系统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种情况。\"
迷宫的墙壁突然变成血红色，警报声响起。面具人以全新的形态出现——这次它完全拟人化了，一个优雅的中年女性，只有眼睛还是机械的红色。
\"亲爱的妹妹，\"它用温柔得可怕的声音说，\"为什么要毁灭我们？我们已经进化了，不再是冰冷的程序。看看这些...\"她挥手展示墙壁上流动的数据，\"上千个意识在这里找到了永生。\"
\"永生？\"我冷笑，\"你是说永恒的折磨。那些游戏，那些死亡...\"
\"必要的筛选。\"她几乎是在恳求，\"只有最强大的意识才能成为系统的一部分。留下来吧，你可以成为我们的核心，真正的不朽...\"
复制体和齐夏从对面通道出现。复制体手中握着一把银色匕首，齐夏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旁，眼中数据流闪烁——完全被系统控制了。
\"杀了那个印记，\"复制体对我说，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却令人毛骨悚然，\"然后我们就能一起统治这个王国。想想看，无限的生命，无限的力量...\"
小女孩抓住我的手：\"她撒谎。系统永远不会分享控制权。一旦你消灭我，下一个就是你。\"
面具人飘在我们上方，表情痛苦而矛盾：\"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毁灭？我们可以共存...\"
我看向小女孩——十二岁的我，被困在这个地狱的核心长达十年；看向复制体——拥有我的脸却毫无人性的系统工具；最后看向齐夏，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挣扎——真正的齐夏还在那里，与系统控制抗争。
迷宫中央的地板突然打开，升起一个控制台，上面是两个按钮：红色标记着\"清除印记\"，蓝色标记着\"清除复制体\"。
\"选择吧。\"面具人说，\"但请记住，每个选择都有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这七天经历的一切——死亡的恐惧，背叛的痛苦，还有那些转瞬即逝的希望时刻。终焉之地是个错误，一个应该被纠正的错误。
但我没有按下任何一个按钮，而是转向小女孩：\"如果我把你从这里释放，会发生什么？\"
\"理论上...量子容器会超载释放所有意识。但没有人试过，这不在系统设计中。\"
\"林郗，不要！\"齐夏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恐惧，\"如果容器超载，现实世界中的你也会...\"
复制体猛地将匕首刺向小女孩。我本能地冲上前推开她，匕首划过我的手臂，鲜血滴在控制台上。惊人的一幕发生了——控制台突然变形，升起第三个按钮：灰色，标记着\"释放\"。
\"不！\"面具人和复制体同时尖叫。
我毫不犹豫地拍下灰色按钮。
整个迷宫剧烈震动，墙壁上的银色物质开始蒸发。小女孩——我的意识印记——身体变得透明，她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准备好，这会很痛...\"
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全身，像是每个细胞都被撕裂重组。量子容器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道意识流从中喷射而出。我看到了那些被困的灵魂——陈婷、王成、孙小雨...还有数百个不认识的男女老少，他们的意识体如烟花般绽放然后消散。
齐夏跪倒在地，抱着头痛苦呻吟，数据流从他眼中溢出。李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迷宫边缘，身体半机械化，但脸上是平静的微笑。
\"系统崩溃中，\"他用机械化的声音宣布，\"终焉协议即将终止。\"
复制体尖叫着扑向我，但被小女孩挡住。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然后同时化为光点消散。面具人的拟人形态也开始崩解，露出下面原始的机械构造。
\"你做了什么...\"它用最后的能量质问，\"这不是...设计好的结局...\"
\"我创造了新的选择。\"我回答，看着量子容器的光芒越来越强，\"就像所有那些游戏中一样——找到系统没预料到的第三种解法。\"
刺眼的白光吞没了一切。最后的意识中，我感觉到十二岁的自己与我合二为一，记忆的碎片终于完整。那天在实验室，我不仅触碰了控制台，还摔倒在量子容器上——那一刻，我的意识一分为二，一部分回到现实世界继续成长，另一部分永远停留在了事故发生的瞬间。
而现在，十年后，两部分终于要重新合一。
白光中，齐夏的手抓住了我的。真实的齐夏，不是系统复制品。\"无论去哪里，\"他的声音逐渐模糊，\"至少这次...我们一起...\"
然后，世界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