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罗千望着麾下斥候全无斗志、将士人心惶惶的模样,心中早已料定结局。
别说此刻手下将士士气低迷、毫无战心,即便人人斗志昂扬、拼死力战,也绝无可能抵挡得住那支血衣军。
身为镇守卢龙塞的将军,他对东胡狼骑的战斗力再清楚不过。
这些蛮族骑兵弓马娴熟,战力凶悍无匹,不论弓手还是骑手,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他们这些燕国边军,全凭卢龙塞的险峻地势,才得以用四万兵力死死牵制东胡七万大军。
可如今,坐拥卢龙塞地理优势的七万东胡狼骑,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被血衣军尽数歼灭,这等战绩早已彰显出血衣军深不可测的恐怖实力。
想要凭借眼前这处隘口抵御如此强军,无异于痴心妄想。
沉默良久,罗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与释然:“面对这般强军,再做无谓抵抗已是徒劳。
赵诚义无反顾攻打卢龙塞,半时辰尽灭七万狼骑,我罗千心服口服。
比起大王,他或许更能让燕国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沉声道:“让兄弟们不必布防了,愿意归家者,便可卸甲散去,不必为权贵的苟延残喘,白白丢了自家性命。”
副将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喉间动了动,只唤了一声:“将军。”
罗千抬眼,语气坚定:“牵我的马来,我去见见这位血衣侯。”
不多时,罗千单骑出现在血衣军阵前。
见他孤身前来,无数血衣军将士当即开弓搭箭,箭尖直指其身。
但罗千毫无反抗之意,缓缓放缓马速,直至阵前才翻身下马,整理衣甲后肃穆行礼:“末将罗千,特来参见大秦武威君!”
赵诚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肃拜的罗千,沉声问道:“我是赵诚,罗将军此举何意?”
罗千垂首答道:“血衣军半时辰便能尽灭七万东胡,我麾下四万边军绝非敌手。末将愿率部归降,只求武威君能给我那些弟兄一条生路。”
赵诚闻言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既然你们愿降,你便带着麾下兵马返回卢龙塞,待蒙武将军率军抵达后,将兵力交由他统领即可。”
罗千全然未曾料到赵诚竟如此爽快,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躬身,感激不已:“多谢武威君!”
说罢,他翻身上马,策马返回隘口,领着燕国边军再度前往卢龙塞,静候蒙武大军到来。
这一切顺利得太过不真实,副将与一众边军将士尽皆恍惚。
世人皆言血衣军嗜杀成性,七万东胡的覆灭便是明证,可面对他们四万边军的归降,血衣军却未曾有丝毫为难。
此事过后,罗千对赵诚更添了几分敬畏之心。
……
四万边军归降,血衣军前往平刚城的路途可谓一马平川。
沿途燕王喜早已抽调所有军队护驾随行,是以血衣军并未遭遇任何有效抵抗,唯有关键道路与桥梁多被其麾下沿途焚毁破坏,需得让墨官们耗费些时日修复。
这一来一回的耽搁,竟让燕王喜与燕国一众重臣贵族成功逃向了平刚城。
不过赵诚对此并未急于求成,他早已看穿燕王喜的盘算。
无非是想借东胡之力抗衡自己。
既然如此,便任由他们去折腾便是。
反正他如今修炼八九玄功所需的兑换寿元尚且不足,东胡若是主动凑上来,反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值得一提的是,卢龙塞外的东胡与平刚城外的东胡,分属不同的部落集权。
卢龙塞外的是相对弱小的部落联盟,而平刚城外的东胡,则是燕国北方最主要的边患,乃是一支规模高达十五万的大型部落集权。
是以平刚城常年驻守着近十万边军,专门用以抵御东胡的大规模入侵。
而平刚城本身,更是一座极为坚固厚重的边城要塞,堪称燕国北方第一雄关。
此城坐落于老哈河南岸的冲积平原之上,北依西拉木伦河支流,南接燕山余脉,城池呈“回”字形格局。
外城、内城、瓮城层层嵌套,构成三重防御体系。
墙体以青黑色夯土混合巨石筑成,高达八丈、厚达五丈,坚如磐石,墙面凿有三层密集箭孔,底层为擂石口,中层为弓矢孔,上层为了望口。
远远望去,宛如一头蛰伏的黑虎,横亘在草原与河谷之间,气势磅礴。
外城周长三十里,北城墙正对老哈河,借河道作为天然护城河,东、西、南三面则挖掘人工护城河,与北河相互连通,形成“四水环城”的天然屏障。
北城墙设有两座主城门,皆为双层榆木所制,外包厚重铁皮,钉满青铜铆钉,门后设有千斤闸与瓮城互为依托。
城墙顶端雉堞林立,每隔五十步便设有一座哨楼,楼顶悬挂着玄色“燕”字大旗,哨楼之间架有联络用的铜铃与烽火台,戒备森严。
内城位于外城中央,周长十里,墙体较外城更高更厚,乃是整座城池的军政核心。
内城正中为府衙,府衙四周筑有三丈高的宫墙,内设议事厅、粮草库、兵器库等关键设施。
内城西北角是边军大营,营垒连绵五里,帐篷林立如星,拴马桩排列如林,营外挖有深沟,沟内布满尖刺、
营门处有重甲士兵手持长戈值守,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寒光,空气中弥漫着马粪、铁腥味与粮草的麦香,尽显军旅气息。
外城之外三里处,分布着三座卫星辅城,分别位于东、西、南三个方向,每座辅城高四丈,驻兵各万余人,与主城外城形成掎角之势,相互呼应。
辅城之外是开阔的屯田区,燕军边民开垦的良田一望无际,田埂之间设有矮墙与暗渠,既是灌溉设施,亦可作为步兵伏击的隐蔽据点。
北城外的老哈河上设有三座浮桥,平时供商队、边民通行,战时可快速拆除阻断通路,浮桥南岸设有关卡,常年有轻骑兵巡逻警戒。
整座平刚城被草原、河谷、农田环绕,北望是无边无际的茫茫草原,那是东胡的游牧区域。
南眺则是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地势险要。
燕王喜一行从卢龙塞沿老哈河谷官道一路北上,历经多日亡命跋涉,终于抵达平刚城南郊的南辅城之外。
此时的燕王喜,面色惨白如纸,短短数日便消瘦脱形,眼窝深陷带着浓重黑晕,憔悴得不成人形。
“燕王陛下驾临,速开城门!”
队伍前方,侍卫嗓音嘶哑,有气无力地高声喊话。
辅城守军见了燕王金牌,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同时点燃城头烽火,两柱青烟冲天而起,传递“君王驾到,全境戒备”的信号。
燕王喜骑马进入南辅城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子一软便朝着马下跌去,幸而被身旁侍卫及时接住。
“陛下!陛下挺住啊!咱们到平刚城了!”
侍卫急切呼喊。
辅城守将正率领百名亲兵跪地迎接,见状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燕王喜安置到马车之上,随后亲自护送銮驾穿过辅城,急匆匆朝着平刚城主城南门赶去。
右北平郡太守兼边军主将秦岳,早已率领文武官员、边军将领在南城门瓮城外等候。
见燕王銮驾抵达,秦岳快步上前跪拜行礼:“臣秦岳,恭迎陛下!平刚城已备好行宫,全军已然戒备,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燕王喜掀开车帘,看到秦岳这位老将的瞬间,积压多日的惶恐与疲惫再也抑制不住,差点老泪纵横。
这一路他吃尽了苦头,承受了无尽的心理压力。
罗千已然投降,根本没有传信给他这一支队伍,以至于他全然不知卢龙塞那边的情况,每时每刻都在担忧后方血衣军突然杀到,将他们尽数屠戮。
这几日夜里,他一晚上能被噩梦惊醒七八次,活人都快熬成了鬼。
如今见到秦岳,心中才终于升起些许安全感,连忙说道:“快快请起,即刻入城!
卢龙塞那边毫无音讯,恐怕已然被血衣军攻克,那血衣军随时都可能杀来,秦将军快做好御敌准备!”
秦岳站起身来,铁手拍在胸甲上,发出铿锵声响,语气坚定:“陛下放心!乐间将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血衣军长途跋涉,又历经多重苦战,实力必然受损。
他们若敢来犯平刚城,定叫他有来无回!
末将已然做好详细部署,只待陛下入城安定!”
“进城!”燕王喜疲惫地挥了挥手。
穿过瓮城,进入外城主街,最终抵达内城太守府,秦岳引燕王喜进入议事厅,其余官员在外等候,亲兵则在府衙四周严密布防。
入城全程不过半个时辰,却处处透着战时的紧张氛围。
街道上空无一名百姓,只有来回奔波的士兵。
城头烽火不息,号角声此起彼伏。
城门处的吊桥始终处于“半放下”状态,一旦察觉敌情便可即刻拉起。
平刚城虽为退守之地,却丝毫未显慌乱,反倒因燕王的到来,更添了几分临战的肃杀之气。
议事厅中,燕王喜终于得以坐下,喝到了一杯茶水。
尽管只是边境最粗劣的茶叶冲泡而成,他捧着茶杯却如同饮到了人间甘露一般。
秦岳在一旁躬身汇报:“陛下,如今东胡十五万大军压境于北,血衣军追击于南,平刚城虽夹在中间看似危局,实则正是‘二虎相争’的绝佳时机!
臣已下令拆除外城分界墙,仅留四条南北主干道,其余街巷尽以巨石、枯木堵死,迫使两军只能沿道对冲……”
他正欲详述后续的精妙部署,燕王喜却早已听得头晕目眩,疲惫不堪地打断道:“你要做什么便自行安排,寡人长途跋涉,急需休息,速速为我寻一处落脚之地……”
秦岳闻言一滞,只得无奈放弃展示自己苦思多日的惊天谋略,吩咐属下亲兵引领燕王喜与诸多大臣前去歇息。
望着燕王喜离去的背影,秦岳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满是遗憾。
他镇守边关多年,一身韬略竟无人赏识,如今即将力挽狂澜、独扶燕国大厦于将倾,陛下却无心欣赏这一番惊天策略,当真是英雄寂寞。
他独自坐在议事厅中,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舆图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心中不断复盘着思索多日的计划环节。
“外城改造已经完成,四条主干道畅通无阻,两侧街巷被巨石、枯木堵死,主干道下暗藏连环陷坑……”
“北城门浮桥铺好,千斤闸抬起三丈,城外散落粮草千石、破损铠甲数百副……”
“南城门吊桥拆除,城内一里处“燕王行宫”帐篷林立,伪亲军手持旌旗,故作慌乱……”
“八座烽火台各备狼粪,约定好一烟诱敌、二烟锁路、三烟偷袭、四烟收兵……”
“城外东胡骑兵经由我方多次袭扰,已经怒不可遏,正追击我军朝北城门而来……”
“此战,各环节都严密无比,环环相扣,只待血衣军入瓮!”
他站起身来,龙行虎步踏上北城墙,遥望北方。
不多时,一名斥候奔马而来,朝他禀报,“将军,燕山上面的暗哨传讯,八十里外有三万兵马奔袭而来,硬是血衣军的大部队。”
秦岳挑眉,显得有些意外,“这血衣军竟然咬得这么紧?陛下若是慢了一步,可就完了,当真是危险至极!”
燕王前脚刚到,血衣军后脚就要追上来了,这还是燕王处处断路拆桥搞破坏的前提下。
如若不然,燕王这一支队伍,现在恐怕已经被血衣军彻底吃掉,燕国名义上已经亡国了。
但很快,秦岳就想到了另一点,神色不由得一沉。
“计划执行的并无问题,卢龙塞的东胡虽然比不上平刚城外的,但是实力也不弱,再加上罗将军的四万边军,怎么也能拖延几日的时间。”
“按照这个情况推算,血衣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追上来?”
“难不成,血衣军料敌先机,成功绕开了卢龙塞和隘口?”
想到此处,他皱了皱眉头,觉得稍微有些棘手。
毕竟消耗血衣军的两个布置都失效了,攻打平刚城的血衣军很可能比预计的更强。
但是他不惧,毕竟按照他的计划来说,血衣军要面对的可不止自己这十万大军,还有塞外那十五万东胡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