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夜未眠的阿古拉站在一处缓坡上，任由冰冷的晨风吹拂着她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皮甲。
她的身后，是残破的营地和数千名垂头丧气的蛮夷勇士。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屈辱和茫然。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焦尸和血腥的恶臭，依旧浓得化不开，像是附骨之疽，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提醒着他们昨夜那场噩梦般的惨败。
巴图的头颅终究还是没能找回来。
阿古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西北方向。
那个方向，是李琼和他的骑兵消失的地方。
她的眼神，像是一只盘旋在高空的猎鹰，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和杀意。
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三道刀疤的将领快步走到她身后。
“公主！”将领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斥候回来了，那伙南朝狗贼，正一路向东，直奔草原深处！”
“我们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五千残兵，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只要我们咬住他们，定能将他们碎尸万段，为巴图将军，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将领名叫图拉，是巴图的副将，性如烈火。
阿古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传令下去。”
“大军开拔，我们绕道，走北边的红石滩。”
图拉愣住了：“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主，红石滩？那要多绕上百里路！”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追？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侧目。
阿古拉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冻结的湖水。
“图拉，现在是我在指挥，还是你在指挥？”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瞬间扎进了图拉的心里。
图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梗着脖子，还想争辩。
“可是公主，这是为兄弟们报仇的最好机会！”
“闭嘴！”阿古拉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
“巴图是怎么死的？”
“就是因为他跟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复仇，什么都装不下！”
“李琼声东击西，他就信了！”
“结果呢？南营被破，数千勇士惨死，他自己，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你现在，还想让我带着剩下的人，去走他的老路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图拉的脸上。
图拉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羞愧。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主……末将知错。”
阿古拉看着他，也看着周围那些同样面带困惑的将士们。
她知道，这一仗不仅打掉了他们的锐气，更打掉了他们的自信。
她必须把这口气，重新给他们提起来。
阿古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语气缓和了些许。
“都起来吧。”她环视众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想不通，为什么我不去追杀那条已经快要累死的疯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因为，那条疯狗，就等着我们去追！”
“你们以为他是在逃跑？”
“不，他是在给我们设下一个更大的陷阱！”
“我们现在的位置，往东，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是黑山部、白狼部的地盘。”
“李琼故意摆出一副仓皇东逃的样子，就是想引着我们一头扎进去。”
“他一旦进入那些小部落的草场，你猜会发生什么？”
阿古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他会沿路烧杀抢掠，把所有部落都搅得天翻地覆！”
“而我们，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会被那些被激怒的部落当成同伙！”
“到那个时候，我们面对的，就不只是李琼的五千残兵，而是无数把我们当成仇敌的自己人！”
“李琼那条毒蛇，他想用我们自己人的刀，来杀我们！”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蛮夷将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只想着报仇，却从未想过这一层。
那个南朝将军的用心，竟然如此歹毒！
图拉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真按他说的去做，后果不堪设想。
阿古拉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伸出手指向北方。
“所以，我们不追。”
“我们绕过去，从红石滩走，抢在他的前面！”
“我们要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张开一张大网！”
“让他像一只兔子一样，自己撞进来！”
“这一次，我要让他插翅难飞！”
阿古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那是一种混杂着仇恨与兴奋的火焰。
她要的不是一场追逐战，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围猎！
将士们的士气，被她重新点燃了。
“公主英明！”
“杀了李琼！”
“为巴图将军报仇！”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驱散了些许失败的阴霾。
阿古拉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呼喊。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精瘦如猴的士兵身上。
“察甘。”
“属下在！”
那名叫察甘的士兵立刻出列。
他是部落里最好的追踪者，像草原上的沙狐一样机警。
“你带上你的人，二十个就够了。”
“顺着李琼留下的痕迹，远远地吊着他们。”
“记住，我不是要你们去厮杀，也不是要你们去骚扰。”
阿古拉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我要你们像影子一样跟着，绝对，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我要随时知道他们的位置，知道他们有没有改变方向。”
“每隔半天，派人回来向我报告一次。”
“能做到吗？”
察甘将手放在胸口，用力点头。
“公主放心，就算是天上的雄鹰，也休想甩掉我们。”
“去吧。”阿古拉挥了挥手。
察甘领命，迅速点齐人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晨光之中。
图拉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困惑。
“公主，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去前面堵截他们，为什么还要派人跟着？”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而且，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