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图拉，你记住。”
“跟李琼这种人交手，你永远不能只准备一套方案。”
“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经过昨夜的交锋，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在阿古拉心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狡诈，残忍，不择手段，而且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
“我轻视了他一次，代价是巴图和数千勇士的命。”
阿古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后怕。
“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我们的大部队去前方设伏，这是阳谋，察甘的斥候小队，是我的眼睛。”
“这双眼睛，能让我确定，我们这头猎物，是不是真的会乖乖地走向我们为他准备的陷阱。”
“如果他中途改变了方向，无论是向南，还是向北，我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做出应对。”
“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一次，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机会。”
图拉终于彻底明白了。
公主已经不再是那个骄傲到有些自负的公主了。
一场惨败，让这只草原上的雌鹰，学会了什么叫真正的谨慎。
他看着阿古拉的侧脸，在晨曦的映照下，那份美丽中，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坚韧和冷静。
“末将，明白了。”
图拉单膝跪地，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公主的智慧，如同长生天一般深远。”
“去吧，整顿军队，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阿古拉没有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图拉领命而去，很快，残破的营地里，重新响起了将领们的呵斥声和士兵们的动作声。
喧嚣，重新笼罩了这片土地。
但阿古拉的周围，却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的安静地带。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那股强撑起来的锐气，才从她身上缓缓褪去。
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攀上了她的眉梢。
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在清晨的寒风中，化作一团白雾。
李琼……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头。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你的脑子里，究竟还藏着多少阴谋诡计？
她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这一战的失利，远不止是战场上的损失那么简单。
消息一旦传回王庭，那些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叔伯兄弟们，会如何弹劾她？
那些部落的首领们，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打了败仗的公主？
一想到王庭里那些复杂的面孔和勾心斗角，阿古拉就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父汗，希望您能顶住那些老家伙们的压力。
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次，我一定会提着李琼的头颅回去见您。
阿古拉缓缓握紧了腰间弯刀的刀柄。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
她不是只能依靠父汗庇护的娇弱花朵。
她是草原的鹰，是王庭的明珠，是未来的汗位继承人之一。
这场失败，是她的耻辱。
而洗刷耻辱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敌人的鲜血。
……
孔雀河南岸，镇北王所在的城池之中。
不同于草原上的血腥与寒冷，这座屹立于南朝边境的雄城，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议事大厅之内，巨大的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双方势力的旗帜。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凝固的铁。
镇北王身披重甲，站在沙盘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身后站着一众南朝将领，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人群中，一名身着银色软甲，容貌绝美的女子，正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是镇北王之女，齐语嫣。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沙盘上代表蛮夷南营的那片区域。
那里已经被清空了。
突然，一名浑身带血的斥候被亲兵架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王爷，急报！”
“李琼将军……李琼将军他……”
齐语嫣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镇北王缓缓转过身，声音低沉如钟。
“说。”
斥候猛地喘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惊惧，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李将军，昨夜奇袭蛮夷南营，大破之！”
“斩杀蛮将巴图！”
“但是他没有按原计划返回！”
“他带着麾下骑兵径直冲进了草原深处，方向是草原深处！”
轰！
斥候的话，如同一颗雷火弹，在大厅中炸开。
所有将领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什么？”
“他疯了不成？”
齐语嫣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不妙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这么做？
一名脾气火爆的独眼老将，猛地踏前一步。
“王爷，末将早就说过，李琼此子太过年轻，锐气有余，稳重不足！”
“此等大胜之后，正该见好就收，回城休整！”
“他倒好，带着五千疲兵就敢孤军深入草原腹地？”
“那是蛮夷的地盘，是龙潭虎穴！”
“他这是在拿五千骑兵的性命当儿戏！”
另一名白面将军也连连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和训斥。
“冲动，太冲动了！”
“阿古拉的主力尚在，各部落的游骑更是数不胜数！”
“他这么一头扎进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完了，我们南朝最精锐的骑兵，怕是要全军覆没在那片草原上了。”
“糊涂啊！”
一时间，大厅之内，训斥声，叹息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眼中，李琼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甚至已经有人，在心里给他和那五千风狼骑判了死刑。
齐语嫣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听着那些刺耳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
不，不会的，李琼他不是莽夫，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那可是草原深处啊！
任她如何相信李琼，理智也在告诉她，这其中的凶险，九死一生。
整个大厅，只有镇北王依旧沉默着。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