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珠宝店的玻璃门斜切进来，像一把温热的刀，正好落在柜台边缘那张模糊不清的打印件上。洛倾颜没伸手去接，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不是质疑，而是提醒：我们还在计时。
经理的笑容卡在脸上，像一张贴歪了的便利贴。他刚才那阵小跑回来的动作太急，领带都歪了半寸，袖扣也不再闪得刺眼，反倒沾了点汗渍，在光线下显得灰扑扑的。
“您这合同啊，”顾逸尘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稳稳落下的秤砣，“连价格确认章都没有，退换政策空白，交付日期写了个‘尽快’？”他顿了顿，把文件轻轻推回去，“您是打算靠玄学履约吗？”
导购站在一旁，手指悄悄绞住了围裙边角。她刚才偷看手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洛倾颜的眼睛——不是八卦，而是那种心虚的人特有的慌乱节奏，像猫踩在键盘上打翻了一整行字。
洛倾颜没说话，只是把钢笔从裙袋里拿出来，在复印件的空白处轻轻一划。不是写字，也不是画画，就是那么一道若有似无的痕，像是风掠过水面时留下的涟漪。水晶贴着她的指腹微微一颤，不是亮，是暖，像有人在她掌心里呵了口气。
她“听”到了顾逸尘的心跳声。不是比喻，是真的清晰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波动：冷静、笃定，还有一点点藏不住的骄傲——为你刚才那句“我们等十年也不差”而骄傲。
她笑了，眼睛弯起来，像春日里刚融化的溪水。
“您知道吗？”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聊天气，“我们有个朋友，在市场监管局上班。”
话没说完，经理的手抖了一下，墨水瓶都没碰着就洒了一滴在纸上。
他脸色变了，不是惊恐，是那种被人戳穿底裤的窘迫。
顾逸尘没接话，但肩膀微微松了半寸——他知道她在演戏，也知道这戏演得漂亮。他们不需要真有人脉，只需要让对方相信：我们不是那种会被一句“系统卡顿”打发走的新手夫妻。
洛倾颜低头看着那滴晕开的墨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前世她连被同事抢了项目都不敢争，现在却能站在这里，笑着用一句虚张声势的话让一个成年人手忙脚乱。
钢笔还在她指间，温热未散。它不再是秘密武器，更像是个老朋友，陪她一起长大。
“这样吧。”她语气一转，干脆利落，“您重新打一份清晰的，带公章的，我们现在就签。如果半小时内搞不定……”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导购，“我怕你们店里这位小姑娘待会儿要加班了。”
导购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惊讶。她没想到自己那个小动作早就被看穿了。
经理额头又开始冒汗，这次是真的急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往后退，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空气里的理直气壮呛到。
洛倾颜没动，只是把钢笔收进裙袋，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整理衣角。但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笔身的能量似乎比平时更活跃了些——不是爆发式的闪光，而是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贴着她的皮肤轻轻跳动。
这不是战斗，却是另一种成长。
二十分钟后，新合同送来了。这次纸张挺括，字迹清晰，连公章都红得亮眼。顾逸尘逐条核对完毕，才把笔递过去：“签字吧。”
经理接过签字笔时手还在抖，墨迹在签名处晕开一小团，像一朵歪歪扭扭的花。洛倾颜盯着那团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不是天生狡猾，只是习惯了欺负看起来“好说话”的人。而今天，他们俩终于不再是那种人。
“谢谢配合。”顾逸尘收好合同，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下次做生意，记得别把客人当傻子。”
经理连连点头，连声应“是”，连头都不敢抬。
走出店门时，风正好吹过来，带着一点点初夏的甜意。洛倾颜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它安静地躺着，不再发热，也不再闪烁，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阳光下的一个梦。
顾逸尘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刚才那一笔，划纸上那一下……”
“嗯？”她扬眉，眼里全是狡黠。
“是不是第一次主动用金手指辅助谈判？”他问得认真，眼里却有笑意。
她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以前都是怕你难过才用，这次……是想让你知道，我能懂你的节奏。”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那是只有他们俩懂的小动作，像是说：“你赢了。”
她笑出声，正要回怼一句“你才赢了”，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个奇怪的影子。
不是人的，也不是物的。
是一道极细的粉色痕迹，从她刚才划过纸张的位置延伸出来，落在地砖缝隙里，像一滴干涸的玫瑰汁液。
她蹲下去看，指尖刚碰到那抹颜色，钢笔就在口袋里猛地一颤。
顾逸尘也察觉到了，皱眉问：“怎么了？”
她没回答，只是盯着那道痕，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这支笔不只是在记录他们的爱情，还在悄悄写下什么别的东西。
比如，未来某一天他们会需要用到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