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目光瞥过来，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脸上的表情平淡无比。
但越是这样，越代表她一字不落地把所有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无论是“情真意切”、“坦诚布公”还是“请加入我的后宫”......大概连语气助词都没落下，全部被她听了去。
时间凝固了几秒，艾琳缓缓站起身，动作冷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她走到僵硬的巴尔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超越寻常战友的情感联系’？”她复读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诡异的默许’？”
“‘加入我的后宫’？”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巴尔脆弱不堪的羞耻神经上，让他恨不得当场蒸发。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迅速涨红，连耳根都红得发烫。
艾琳静静地看着他这副窘迫到极点的模样，片刻后，忽然收回了前倾的身子，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在门外做述职报告呢，原来是柴斯洛克第一深情来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巴尔。他喉咙里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呜咽声，伸手想碰艾琳的肩膀，“艾......”
“别碰我！”
而艾琳竟然闪开了。
巴尔心里一惊，居然有这么生气吗......？
回想起来，这家伙最近总是有意避免和自己有肢体接触，难道早就不爽了吗？
巴尔还在小心翼翼猜测，艾琳却没再看他，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侧身出去前，留下最后一句冷淡的话：“你们聊。”
门被轻轻带上......修正——是被重重关上，砰的一声把巴尔吓了一跳。
看来，无辜的房门成了艾琳发泄火气的对象。
房间里只剩下巴尔和艾梅拉，空气里弥漫着巴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尴尬。他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一直傻站着也不是办法。
过了好半晌，巴尔才深深呼出一口气，鼓起一丝勇气抬起了头——
“艾梅拉，我刚才说的......”
“好啊。”
“哈？”
“嗯？”
“啊？”巴尔困惑地抬头，脸上的羞耻和尴尬瞬间被巨大的错愕覆盖，“......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艾梅拉重复道，眼神避开了他震惊的目光，落在被子上。
巴尔：“......？”
这顺利得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回应，像一记闷棍砸在巴尔头上，让他彻底懵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愤怒的拒绝、冰冷的疏远、需要漫长时间的考虑——唯独没有这种几乎不假思索的同意。
“你......你确定？”巴尔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大脑完全处理不了现状，“你听明白我刚才说的了吗？我是说艾琳、爱丽丝她们......”
“我听得很明白。”艾梅拉打断他，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也说了，‘好啊’。”
她似乎耗尽了勇气，或者说，被巴尔这傻乎乎的反应弄得更加羞赧，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现在......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哦......哦！好！好的！”巴尔处于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中，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过身，梦游般飘出了房间，还下意识地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冰冷的走廊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幻觉。她就这么......答应了？这么简单？
房间内，艾梅拉听着门外那呆滞的脚步声远去，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软软地靠回枕头里，用手背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她独自面对满室寂静，脑海中却回响起不久之前，另一个清冷声音所说的话。
●
时间倒转回几分钟前。
“你......”
“觉得意外？”艾琳拉开椅子，坐在了床边，打量着艾梅拉的病态，啧了一声，“魅魔，我倒是很好奇，不过短短数日相处，你又被他的哪里所吸引了？我可奉劝一句，一见钟情并不可靠，这种突然的热情很容易在时间的磋磨里消耗殆尽。”
艾梅拉感受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服气，于是她淡淡地哼了一声。
“很可惜，是日久生情。”
“哦——？”
艾琳故意拖长了语调，显然是想听她的下文。然而，艾梅拉没打算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转而问道：“卡斯蒂亚小姐，你有何贵干？倘若警惕我是那种惯于欺骗和诡计的魅魔，那我可以在此告诉你——作为托姆的铁锤，我不会做任何有辱托姆圣名之事。倘若有一天我死去，我也能够坦坦荡荡见托姆。”
“好听话谁都会说，可我如何信你？”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艾梅拉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坦坦荡荡地告诉你——就在刚才，我已经向巴尔·卡奥斯表达了爱意。”
艾琳的眉头一下子吊了起来。
她的手猛地握紧，甚至发出关节摩擦的闷响。但她旋即又松开了手，反而笑了起来。
“确实够坦荡。”
艾琳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那节奏仿佛在权衡着什么。她脸上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审视的意味更加浓重。
“不过，向他表白——在这种时候？”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在这副刚捡回半条命、连说话都费劲的时候？我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质疑你的理智，魅魔？”
艾梅拉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尽管虚弱，眼神却清亮而坚定：“理智告诉我，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机会了。而勇气......是托姆赐予信徒直面内心的力量。”
她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也知道你......你们，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并非想要争夺或破坏什么，但也绝不会在自己的爱情面前为任何事情让步。”
“虽然我是后来者。”艾梅拉琥珀色的眼中浮现出坚定，“但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艾琳沉默了片刻，房间内只剩下艾梅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忽然，艾琳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预言般的笃定：
“你觉得，他那种纠结又负责过头的性格，在听到你这番告白后，会怎么做？”她不等艾梅拉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会愧疚，会不知所措，会觉得必须给你一个交代，但又怕辜负现有的一切。”
艾琳的指尖停止敲击，她看着艾梅拉，眼神锐利得像能看穿一切。
“即使如此，我也要竞争......”
“竞争？呵......”艾琳打断了她的话，“没错，是要竞争，不过大概和你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听好了魅魔，你救了那个呆子一命，我永远感激这一义举。因此，我们都愿意为你留一个额外的位置，不过，”艾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鹰，“倘若你一定要独占，那么一码归一码，感谢不代表无休止的绥靖——我有足够的信心把你立刻踢出局！”
艾梅拉皱起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
“实际上......”艾琳正欲解释，耳朵一动，却耸了耸肩，“看来，不需要我解释了。如果我预料的没错，十秒后，你马上就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届时，你再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我希望彼此能双赢。”
十秒后——
咚、咚、咚。
巴尔的敲门声几乎是掐着秒表般响起，门外传来他小心翼翼、带着沙哑的声音：“艾梅拉，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