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
露维娅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难看”来形容了。如果情绪有实体，她现在大概已经原地呕吐出了一道混合着绝望、嫌恶和强烈植物芬芳的彩虹。
作为一个对“自然和谐”有着宗教般洁癖的森精灵，幽暗地域对她来说，不亚于让一个美食家去粪坑里寻找松露。
地表精灵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厌恶是刻在血脉里的。幽暗地域——这是自然的墓场，是生机的反义词，是蜘蛛神后罗丝那令人作呕的蛛网所覆盖的腐烂国度。
“何止是不太幸运，”她用一种快要断气的语调说，“这简直就是把一整桶发霉的厄运汤从头顶浇了下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我感觉我的肺正在试图从我喉咙里爬出来，然后找个干净的地方自我了结。”
“有这么夸张吗......”
“有！我在这里待的每一秒，身上的所有感官都好像在被集体凌辱一样，无时无刻都在高x！”
“稍等一下，虽然感觉你的遣词有些微妙的不妙......但这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的意思？”
“当然是不舒服！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就像某个长得像黑皮蜘蛛且肠胃不好的邪神打了个嗝，还是隔夜的。”
“邪神？哦，你是说罗丝......唔唔唔？！”
巴尔说到一半，嘴就被露维娅闪电般地伸过来的手给死死捂上了。
她极为严肃地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边上，另一只手还捂着他的嘴，拼命地发出“嘘！嘘！嘘！”的声音，差点让巴尔尿意盎然。
“......干、干什么啊？”巴尔掰开露维娅的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笨蛋！”露维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里可是地底！罗......蜘蛛神后的地盘！不要直呼其名，搞不好会引来她的注视的！！”
“这么恐怖？！”巴尔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是知道卓尔精灵信奉的这位邪神，但没想到只是提个名字都会有风险。
“恐怖？嗯......其实主要是没脑子加上睚眦必报。”露维娅耸了耸肩，“她的信徒都是一群疯子，她的祭祀需要活祭，她的神国是无底深渊里的一张大网！在这里提她的名字，就像在狼窝里学狼叫，还指望头狼听不见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地底世界也大的很，我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卓尔虽然是地底强势种族，但势力范围也没有大到遍布整个......”
“喂，老大，咱们这批货到底什么时候运进魔索布莱城？”
“催催催，一天催十回，你催命呢？说了下午运过去，魔索布莱城就在这座市镇边上，几步路的事情，你急个鸡毛啊？”
“我这不是怕那帮婊子又要像上次一样说什么逾期扣钱嘛。”
两个身材敦实、皮肤灰败、胡子编成复杂辫子的灰矮人扛着一个大箱子，从巴尔和露维娅身前不远处走过，嘴里念叨着不怎么标准的通用语清晰地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露维娅的身子瞬间一僵。
“魔索布莱城......”巴尔眉头一挑，“这不是卓尔在地下国度的首都吗？”
他转头看向露维娅。
“这下好了......我们不仅是掉进了粪坑，”露维娅嘴角一抽，“我们是直接掉进了粪坑的最深处，还正好砸在了粪坑之主的脸上。”
“呵呵，之前传送的时候你不是兴高采烈的吗？怎么，现在苦着张脸给谁看？”巴尔有些幸灾乐祸。
露维娅噘起了嘴，哼了一声。
“我是对未知的冒险感到兴高采烈，是对探索奇妙的新世界感到兴高采烈......至于跳进化粪池游泳，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啊我的好队长。”
“嗯......”巴尔瞅了瞅那两个灰矮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重新钻出来进行交易的地精，旋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现在发牢骚也没用了，事已至此，得找个办法回地上才是。”
“回去？是该回去......”露维娅嫌恶地捏着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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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搞清楚三件事，”巴尔拉着她躲开一坨从天而降的、疑似巨型蜘蛛排泄物的粘液，冷静地分析，“一，我们在哪儿。二，怎么上去。三，哪儿有正经的、不是蘑菇做的食物和酒。”
“我觉得第三个问题才是首要目标。”露维娅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他们很快发现，在这里，情报是一种奢侈品。
巴尔会奈恩语，会标准语，会龙语（存疑），还会日本语......但即使会这么多语言，他发现在地底却几乎无法与人交流。
这里不流行通用语。
每个被他们搭话的生物都用一种看“会走路的钱包”或“新鲜的蛋白质来源”的眼神打量他们。
灰矮人有他们的种族语言，地精也不像地表那样会说一口流利的通用语。
在这里，只有个别人会两句通用语，一般而言都是些商人、佣兵之类的。
露维娅会精灵语，但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半个精灵——多半是因为精灵族都有些洁癖。
另一件麻烦的事情是——这里不流通诺多。因为那是地上的反魔联军通过国家信用颁发的跨国货币。
好在他们身上带着的谷地金币、银币以及铜币，作为贵金属，还算是可以被接受的货币。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坏就坏在两人身上都没带几个子。
但他还是在某位旅店的老板嘴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通过传送到达的这座市镇，叫做“黑肺镇”，但巴尔觉得叫“万菌坑”更贴切。
它坐落在一个巨大的空洞石窟里，各种颜色的发光真菌像得了皮肤病的夜空一样，在洞顶提供着诡异、惨淡的照明。空气里混合着霉菌的甜腻、不明生物的腥臊、金属的锈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集体口臭般的恶气。
钟乳石就在头顶上方数百米的岩壁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坠落下来。
镇子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混乱的垃圾场。
灰矮人铁匠铺里喷出的火星，照亮了他们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灰败的皮肤；地精们推着吱吱作响的独轮车，上面装着一些粘糊糊、还在蠕动的肉块；几个穿着精致黑甲的卓尔精灵像高傲的黑天鹅一样走过，周围的生物立刻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缩到一旁。
“欢迎来到地狱的脚气，”旅店老板是个长得像克苏鲁一样的灵吸怪，也叫夺心魔，初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巴尔差点开始手搓法术了。
灵吸怪没有声带，也没有适合说话的口腔，它们无法言语。尽管它们缺乏语言能力，但灵能却使他们能够与彼此及任何有感知能力的物种进行交流。
在不流行大陆标准语的幽暗地域，这种长相畸形的怪物，反而成了少数能和巴尔沟通的生物之一。
“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居民可能真的会吃了你，而不是只抢你的钱包。”灵吸怪的声音在巴尔和露维娅脑中响起，他旋即递来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