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救一个?”
杨千月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帝,一脸的惊慌失措。
她咬着唇,眼眶红红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半天没说话,那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帝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答不上来了?”
杨千月吸了吸鼻子,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大声哭诉道:“皇弟,这个选择太残忍了,我哪个都舍不得,哪个都想救!梅郎温文尔雅,孟郎桀骜不顺,都是我喜欢的人。”
忽而异常哀伤地望着皇帝,“如果尽力去救,还是跟程立言一样死了,那也就认命了…可如今能救不去救,我做不到。我会天天后悔没有去救他。”
说完,捂着脸,呜呜呜地哭起来。
皇帝看着她这副“为爱痴狂”的模样,心有不忍:
“好了好了,两个都救!皇姐也说了,救不救得活都是他们的命,如果没救成,皇姐到时候可别又哭又闹的。”
杨千月抓着皇帝的衣袖追问:“真的?皇弟你可不许骗我!”
“君无戏言。”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纵容:
“朕即刻下旨,让汴梁周边驻军全速驰援,既要平定骚乱,也要找到孟节,护住梅雪亮和长孙璟的性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朕也有条件。等他们平安回京,梅雪亮和孟节必须辞官,入你公主府,此生不得再入仕途,不得干预朝政。你不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杨千月闻言,瞬间狂喜,仿佛全然没把“问他们意见”放在心上,擦了擦眼泪,语气急切又娇纵:
“问什么意见!他们的命都是我求来的,自然该听我的!”
她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说道:
“梅郎本就淡泊名利,能日日陪着我读书写字,那还不是求之不得;孟节那性子,整天子骂陛下,胡说八道,到处得罪人,不如在我府里安稳度日,少在殿下面前添堵,让我好好收拾他!”
“皇弟,你一言九鼎。就这么说定了啊!别让他们做劳什子官了!”
皇帝心里虽然纳闷,但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借口,笑着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就依你。朕这就拟旨,让兵部火速调兵去汴梁平叛,再让太医院备上最好的解毒药和疗伤药,一并送去汴梁。”
“谢谢皇弟!”杨千月立刻破涕为笑,娇憨地摇了摇皇帝的衣袖,“就知道你对姐姐最好了!不亏我白疼你!”
她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又抽噎了两下,这才“依依不舍”地告退,临走还反复叮嘱:“那皇弟你记得派人啊,要快啊!不然来不及了!”
看着她离去时那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的背影,杨万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的林允抱怨道:
“朕这个皇姐,真是无法无天,连朕的臣子都敢打主意。”
林允连忙赔笑:“长公主殿下至情至性,乃是真性情。”
杨万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唤来陆炳,屏退左右,命其安排几个大内高手秘密搜救孟节,得手后直接带回密牢。
他倒是要看看,这孟节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让贼人绑架,皇姐紧张。
而走出养心殿的杨千月,脸上挂着“娇纵得意”的笑容,还故意美滋滋地嘀咕一句,“就知道皇弟是真疼我的!”
辞官入府?不过是缓兵之计。
先把人保下来再说。
只要人活着,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在幕后继续为自己效力,朝堂之上,有的是“借壳行事”的门道。
而她真正在意的,是皇帝这道“全速驰援”的旨意。这不仅能救下梅、孟二人,更能借朝廷兵力,彻底清剿李泽厚潜伏在汴梁的势力,稳住这座关乎南北命脉的城池。
要让皇上出兵,只能让他相信皇姐纯粹是为了救情郎,而不是涉政。
她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跑回养心殿。
杨万年正压在小宫女身上,脱小宫女衣服,见皇姐又跑回来了,极为不悦,告诉林允,“告诉皇姐,朕忙着呢!不见!”
杨千月在门外勾唇一笑,对林允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谢林公公~麻烦公公多照应着如意娘娘些~”
林允躬身行礼,“奴才知道。”
出宫之后。杨千月闭目凝神,大脑飞速运转。
朝廷兵马的目标是“平叛”和“接应”梅雪亮,不可能冒着风雪、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深入山林去搜寻一个“罪臣”孟节。
她必须自己想办法救孟节,甚至是早点动手,从皇弟手里抢孟节。
“如玉。”杨千月低声唤道,如玉立刻进了车内。
“殿下,吩咐。”
“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汴梁,给萧景琰带话。”杨千月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第一,护住梅雪亮和长孙璟的性命,若有闪失,提头来见;第二,清剿骚乱时,重点抓捕煽动者,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拿到忠义侯的实证;第三,找到孟节后,立刻送回洛阳,亲自交到我手上。”
“是!”如玉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杨千月望着汴梁的方向,目光深沉。她已提前得到消息,赵青山成功得到李密的支持,率精锐到了兴洛仓,与李泽厚的人发生了正面冲突。
只要成功救下粮食,分发给灾民,汴梁的困境就会自然解除,注意力也会转到天公将军的身上。恐怕这是皇帝决定派兵的真正原因。
但越是这样,孟节的处境越危险,越可能随时会被李泽厚的人灭口。
孟节此前多次得罪皇帝,如今私购官粮,而皇帝并没有找到孟节的动力。如果起了疑心要找,那孟节更加危险。
动作必须更快一些了。
回到公主府后,她立马召来了沈砚。
“殿下。”他躬身行礼,语气比往日疏离了几分。
杨千月没时间安抚他的情绪,径直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简易的舆图,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砚。
“墨卿,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应该明白我为何用顾文澜。现在,能救孟节性命的人,只有你。”
她的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郑重。
沈砚微微一怔,抬起头。
“皇上的旨意是派兵平乱,大军行动迟缓,且不会费力去搜山寻人。等他们到了,孟节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杨千月的手指重重点在兴洛仓附近的山地区域,“我们必须比皇上更快,比他忠义侯更狠。”
她盯着沈砚的眼睛,语速极快:“我要你立刻动用沈家所有能动用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命!”
沈砚瞳孔一缩,他瞬间明白了。
长公主之前对他的羞辱,此刻看来,竟像是一种保护性的剥离。将他与“官方救援”撇清关系,让他此刻能动用这些黑暗手段而不引起过多怀疑。
越发觉得长公主殿下深不可测。
心中怨气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巨大信任和责任的凝重。看向长公主的目光里既有疑惑、探寻,也有一丝敬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千月的声音冷彻入骨,“我不要你家的商队,我要你找亡命之徒,熟悉兴洛仓周边山地的猎户、土匪,或者任何只要钱不要命的人!告诉他们,谁第一个找到孟节并发出信号,赏银万两!谁能将活着的孟节带出来,”
她顿了顿,“除赏银外,由本宫亲自设宴酬谢,赐皇家珍宝三件。”
“殿下,如此大的动静,恐怕……”沈砚沉吟道,担心会适得其反,让对方意识到孟节的重要性,反而更要处决孟节。
“就是要动静大!”杨千月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把水彻底搅浑!李泽厚的人藏在山里,最怕的就是混乱。我要你想办法放出风去。不仅是救孟节,还要说‘天公将军李密感念孟大人勇猛高义,欲出黄金百两相救’,再散出‘朝廷密探亦在搜捕孟节,欲治其私购官粮之罪’。”
“还要说‘孟大人有忠义侯造反谋逆的实际证据’,‘孟大人为救灾民单枪匹马、以身犯险,天下英雄豪杰都要挺身相救’!”
她就是要利用局势的混乱和江湖义气,来对抗政治的暗杀。用巨大的利益瓦解敌营里脆弱的信任。用无数贪婪的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监视网,逼迫对方投鼠忌器。
“把这些消息搅在一起,让李泽厚的人不知道哪路人马是真、哪路是假,更不知道该杀孟节灭口,还是留着他当筹码。这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沈砚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她对人性中猜忌和贪婪的无情利用。
“可即便如此,山地凶险,风雪又大,亡命之徒未必肯卖命。”沈砚仍有顾虑,“且侯爷的人都是精锐,寻常猎户土匪,恐怕近不了孟节的身。”
“所以才要重赏,总有亡命之徒可以!”杨千月抬手,将一枚雕刻着凤纹的玉佩拍在案上。
“这枚凤佩,可在顾氏任何分号支取万两白银。告诉他们,找到孟节者,先付三成;平安带出者,加付尾款,再添三件皇家珍宝。本宫说到做到!”
她盯着沈砚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
“沈氏在江南经营多年,江湖势力盘根错节,找亡命之徒、通山匪脉络,肯定有你自己的办法。总之,孟节不能死。如果你还想要荣华富贵,就照我说的去做!”
沈砚望着案上的凤佩,凤纹凌厉,正是杨千月平日贴身之物。
他心中那点因顾文澜而起的疏离,在这份赤裸裸的信任与决断面前,悄然消融。
他心中暗暗吃惊,长公主求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博弈。方才用感情笼络了顾家的钱财,现在用信任撬动了他沈家的人脉。
这长公主要谋的…既令他兴奋又令他担忧。
他前面有两个能干的嫡长兄。进了公主府后,被人嫌弃,要想在家里有话语权,只能拼死一搏。
“臣,明白了。”沈砚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沈家必倾尽全力。”
“不是沈家,是你,沈砚。”杨千月纠正他,语气意味深长,“这件事,只能用你个人的名义和渠道去做。做得好了,你便是我府里真正的‘自己人’。做不好,你是沈家嫡三子,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她定定地望着沈砚,给对方造成了心理上的威压。
“殿下放心。”沈砚躬身拾起凤佩,喉头发紧,“三日之内,我必让兴洛仓周边山地,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搜捕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是死要见尸。”杨千月眼神锐利,“是必须活着。孟节知道的秘密,对本宫很重要。关系你我的未来和天下大局。”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这是考验,也是他真正踏入核心圈层的投名状。
沈砚心中一凛,重重点头:“臣,领命。”
他转身欲走,却又被杨千月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