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完全把郑大夫要说出口的话堵住了。
郑大夫暗暗咬牙,正思索着要怎么反驳,一个清澈好听的男子嗓音突然响起,“在下也可以作证,温夫人的医术十分高明,至少,在下自认远不及她。”
所有人微愣,都转头看向房间左下角突然站了起来的一个素衣郎君。
这位郎君很是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长了一张说得上清俊的脸,在这一屋子大夫中,十分扎眼。
是丰临寿安堂的少东家——王承安。
王承安轻吸一口气,缓缓道:“因为家父跟温夫人的外祖父相识,在下有幸见识过几次温夫人的医术,在下相信丰临城流传的温夫人已是攻克了花柳病的传言是真的,也相信,温夫人说的这种神药,可以帮到我们晋国的将士。”
“在下反而不理解,大家为何这般抗拒温夫人?温夫人是大都护的夫人,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会做对我们晋国不利的事情。不管这种叫青霉素的药是不是真的对将士们有用,我们为何不能一试?为何非要在一开始,就对温夫人全盘否定?”
“大家扪心自问,若制作出这种药的是齐东家,是在场的任何一个前辈,你们也会像对待温夫人一般,这般苛刻地对待他们吗?”
王承安微微抿唇,沉声道:“大家这般抗拒温夫人,到底是怕她医术不精,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医术不如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荒唐!荒唐!”
郑大夫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涨红着一张脸道:“你懂什么!我这般操心,还不是怕到时候我们做了无用功!还不是怕本来可以用来救更多人的时间,花费在了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说完,他竟是一甩袖子,转身就朝大门外走,“罢了罢了,我也累了,这回我也不奉陪了!你们请便吧!”
王承安到底年轻,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番话后,见到郑大夫这么激动,脸色微微一白,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很快,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大夫站了起来要离开,只是他们的态度比郑大夫好上不少,是去跟齐东家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离开的。
没一会儿,用来培训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十五个大夫。
王承安微微抿唇,看向齐东家道:“我是否……说错话了……”
“哈哈哈。”
齐东家却是撸了撸胡子,笑了,“年轻人,年轻气盛一些不是缺点,你也不算说错,就是太鲁莽了。但老夫相信,愿意冒险前往新州的大夫,都是真正把行医济世当做己任的,便是短时间里脑子转不过来,也总有想明白的一天。”
“老夫更高兴的是,还有十五个大夫留下了,大家愿意坐在这里,至少说明,你们是愿意相信老夫和温夫人的。”
其中一个姓沈的大夫看向齐东家,温声道:“齐东家,咱们跟温夫人没什么来往,说不上相不相信温夫人,但王少东家刚才那番话也对,温夫人至少不会做对晋国不利的事情,如果有能挽救战场将士性命的法子,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好面子是真的,但我们很清楚,比面子更重要的,是将士们的性命。反正,到时候信错了人,不还有齐东家挡在我们面前么?”
齐东家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番,道:“大家放心,你们只要与温夫人相处一段时间,就会知道,她也不过是与我们一样的,一心救治病患的大夫罢了。”
当晚,花容回到了温宁身边,就与温宁说了这件事。
温宁不讶异王承安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虽然这次出发后,王承安就似乎一直在特意跟她避嫌,但温宁知道,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心底善良柔软的王大哥。
温宁笑眯眯地道:“这样挺好,至少留下来的这十五个大夫,是愿意踏踏实实听我们的话做事的,接下来,我还打算让齐东家帮我培训一下他们用青蒿素。”
花容微愣,她记得,温宁说过,这名为青蒿素的药,是用来治痎疟的。
她问:“可是,不是还不确定,新州和云州的时疫是不是痎疟么?”
“基本确定了。”
温宁用下巴点了点放在了不远处桌子上的信件,淡声道:“这是从新州和云州送过来的信,当地的大夫用了我寄过去的方子后,病患的情况有了明显的好转,而那些方子,都是针对痎疟的。”
“真的?”
花容也兴奋起来,忍不住嘲讽道:“安国的太子洪当真心肠歹毒,竟是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对付我们,幸好有师父在。只怕他现在还满心以为,我们晋国因为这个痎疟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就等着他过来收取成果呢!”
军事上的事情,温宁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是能确定的。
“只要能有效地遏制疟疾传播,这次的战役,我们不会输。”
接下来半个月的赶路,还算顺利。
经过那回王承安当场说了那一番话后,后面又陆陆续续有两三个大夫走了回来参与培训。
那些始终不愿意参与进来的大夫,温宁和齐东家也没有勉强,对他们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倒是把他们闹得有些羞躁了。
有几个性子偏执极端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跟温宁起冲突,顶多就是平时绕着她走。
温宁也乐得当他们不存在。
很快,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新州。
因为后期,他们越走越慢,早已是脱离了大军。
温宁他们到达的时候,作为先头部队的陈瑾风他们已是到了有五天了。
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跟荣国公夫人他们见面那一次,温宁没再见过陈瑾风。
如今的新州防备森严,但有狄青他们在,他们这一行车队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温宁原本以为,新州和云州采取了她防蚊灭蚊的建议后,情况会好转许多,至少这一路进来,不会再见到很多人因为疫情的事情惶恐慌乱了。
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事实跟她想象的完全相反。
他们进了新州后,首先见到的,是一大批在城门前哭着喊着的百姓,拼命地在求守门的将士道:
“军爷,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我不是新州人,我只是前一段时间刚好来新州探亲,谁知道就遇到了疫情封城!我爹娘和我的未婚妻还在老家等我呢!求你放我出去吧!”
“为什么!我们没病啊!一直没生病啊!凭什么不给我们出去!这会儿把我们困在这里,不是要我们死吗?混账,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呜呜呜!”
更有几个男人直接就和将士们冲突了起来,却被三下五除二地制住了。
他们打斗时,更是差点波及到温宁的马车,幸好狄青驾车技术了得,及时避开了他们。
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个被打斗的人群推到了温宁马车边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撞到了她的马车上。
那女人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却还在死死地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泪流满面地道:“我要出去,我的孩子刚出生,不能死,我要出去……”
温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这不应该啊!
疟疾是很可怕,但她已经把防止得病的法子告诉了他们。
只要严防死守,其他人就不会得病!
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会恐慌成这个样子!
接下来的一路,整座城更是空空荡荡的,仿佛死城一般,外头几乎只能见到巡逻的兵士,见不到几个百姓。
偶尔见到几个百姓,都是一脸绝望麻木,或是哭天抢地的。
温宁越看越心惊,直觉有什么不对。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到陈瑾风面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新州的府衙门前。
来到新洲前,陈瑾风就派人告知了温宁,他们会暂时在新州的府衙落脚。
温宁下了马车后,却没见到陈瑾风,只见到了匆匆从府衙里走出来的刘威。
温宁连忙迎了上去,“刘护卫,主公呢?”
刘威见到温宁,连忙行了个礼道:“见过夫人,小人原本是奉主公之命,等在这里迎接夫人的。”
原本?
温宁眉头紧皱,“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刘威一张憨厚的脸惨白,急声道:“是,方才有人来报,范统领他……的情况不太好,主公就在范统领那边,小人也要立刻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