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的惊喊像一颗炸雷,顺着晨雾滚进风窟巨坑。
林英转身时,鞋跟在冰面磕出细碎的白碴,她早该想到的,地脉醒了,哪能只掀翻雪坡?
靠山屯东头的药田比她想象中更乱。
三十几个村民挤在田埂上,王二柱举着劈柴的斧头,斧刃上还挂着青绿色的汁液;
李婶攥着烧火棍,火折子在手里擦得噼啪响,直喊“烧了这邪门地”;
最前排的赵大爷蹲在泥里,正用烟袋锅子戳一截断根,那根须竟像活物似的蜷了蜷,惊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都住手!”林英拔高声音,军靴踩得田埂土块簌簌落。
她挤到人群最前面,蹲下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断根上的淡青雾气散了又聚。
断口处还在渗着水珠,不是浑浊的泥汤,是带着草木清香的淡绿液体。
林英指尖刚碰到根须,那东西竟轻轻缠上她的食指,像小狗舔手似的蹭了蹭。
她瞳孔一缩,这根本不是普通黄芪的根,分明带着空间里药材的灵韵。
“婶子,这苗是昨儿后晌我带着建国栽的。”她抬头看向李婶,声音稳得像山岩,“您砍它的时候,可觉着它疼?”
李婶举着的火折子抖了抖:“疼?那根须抽我手脖子,比狗崽子还凶!”
林英没接话,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蓝布,轻轻裹住那截断根。
指腹隔着布能摸到根须的跳动,一下,两下,和她腕上玉坠的脉动竟同了频率。
她垂眸将蓝布塞进暗袋,余光瞥见陈默不知何时站到田埂那头,正朝她微微点头,他定是看出了这根须的异样。
“都散了。”林英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这地封三天,谁也不许动一苗。要是再有人举火把,别怪我拿民兵的绳子捆人。”
人群里响起几嗓子抱怨,老支书扒开人群挤进来:“英丫头,这……这要是真闹鬼……”
“不是鬼。”林英扫过众人,目光在老钻工佝偻的背影上顿了顿,“是地脉醒了,在给咱们送宝贝呢。”
日头刚爬上东山尖,林英就钻进了后山林子。
她选了块背阴的青石板,指尖在玉坠上连点三下,这是她和空间定下的暗号。
雾气腾起的刹那,她差点被空间里的动静惊退。
百亩菜田的青菜叶泛着银边,像撒了层细碎的星子;
寒潭边的苔藓不再是暗绿,凝成半透明的晶簇,她轻轻一碰,竟发出“嗡”的蜂鸣,震得指尖发麻。
她从暗袋里掏出那截断根,放进储物间的木架。
等再拿出来时,根须上的伤痕不见了,断面渗出的液体凝成颗青莹莹的珠子,搁在掌心凉丝丝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原来如此。”她对着寒潭里自己的倒影笑了,“地脉在学我的空间,在帮咱们提纯药材呢。”
后半夜,陈默的敲门声惊飞了院角的老鸹。
他裤脚沾着泥,额角还挂着汗,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二道沟的枯井……有东西。”
林英跟着他往村外跑时,风哑子从暗处闪出来,手里举着炭笔和桦树皮,他早等在这儿了。
二道沟的枯井掩在片野蔷薇丛里,井口结着层薄冰。
陈默蹲下去时,冰面“咔”地裂了道缝,他打了个寒颤:“我刚靠近就心慌,像有人攥着我心口。”
风哑子突然拽他后襟,炭笔急促地敲着井沿。
林英俯身贴在井口,听见了,极轻的,“咚,咚”,像婴儿的心跳。
陈默摸出怀里的铅笔,在纸上快速画着波形。
等线条成型的刹那,三人同时倒抽冷气,那歪歪扭扭的波浪,竟和林英玉坠上的裂纹分毫不差。
“它在找……”陈默话音未落,井壁的土“簌簌”往下掉,一截暗红的根须“刷”地窜出来,尖端还沾着新鲜的泥,直往陈默面门扫来!
风哑子低吼一声,像头护崽的熊瞎子,猛地将陈默扑进蔷薇丛。
根须擦着林英的耳尖扫过,在她脸上划了道血痕。
等再看那根须,已缩回井里,只留井口一圈湿乎乎的泥印。
“它不是攻击。”林英摸出怀里的空间寒泉,往井里滴了三滴。
水珠刚触到泥土,地面就爬出淡青色的藤纹,像在和谁打招呼,“它是认亲呢。”
当夜,养蜂场的油灯熬得只剩小半盏。
林英把十株活化黄芪埋进陶罐,罐口缠着陈默用旧钟表零件做的测震仪铜线。
风哑子蹲在门口,炭笔在桦树皮上画满了藤纹,老钻工蹲在火盆边,吧嗒吧嗒抽旱烟,火星子落进灰里,像极了地脉的心跳。
三更梆子刚响,第一声陶罐碎裂声就炸响在院外。
林英掀开门帘时,正看见最东边的陶罐“砰”地炸开,黄芪苗抖了抖根须,像小狗抖毛似的甩落泥土,竟直起“腰”往村东头爬!
风哑子“啊啊”喊着追出去,林英和陈默跟在后面。
月光下,十株黄芪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根须在地上拖出湿痕,最后竟全挤在林英家院墙角下,根须缠成个圆,像在守着什么。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林英摸着院墙上的旧砖,玉坠在胸口发烫,“不是祭品,是家。”
第二日,她站在村头老槐树下,对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扬声:
“药田封三天,谁也不许动!等三天后,我让你们看看,靠山屯的地,能长出会跑的参!”
人群里炸开锅,王二柱扯着嗓子喊:“英丫头,你莫不是被邪乎东西迷了心?”
老钻工吧嗒着烟袋走出来,烟杆往地上一戳:“迷什么心?山认主了,这是好事!”
他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当年山婆婆布息脉香阵,求的就是这一天!”
没人注意到,小石头蹲在自家灶房门口,正往墙根的泥里埋什么。
他小手指上沾着淡红的果汁,那是他在林英药田捡的野莓,他偷偷把核儿种在了灶台边,那儿的泥底下,还埋着山婆婆当年烧剩的香灰。
后半夜,小石头被一声脆响惊醒。
他揉着眼睛爬起来,就见灶台边的泥块“咔”地裂开条缝,有什么东西正顶着泥土往外钻。
他刚要喊“娘”,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民兵打着火把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