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浔的预产期其实是十二月,但怀了双胞胎的肚子要比一般的大一些,而且今年冬天天气太冷了,风雪不断,路上结了冰特别滑,现在跑来跑去的显然很不安全,在跟马书记等人商量了一下后,林浔就决定提前请假回家了。
说是请假,但也不是什么事撒手不管了。
饲料厂还好,入冬后,需求量下降,大部分的事何月容都能管得过来,也就在那些供销社或者养殖场等客户下订单时,需要林浔签字,何月容就跑一趟,送到家属院来找林浔。
而兽医站那边就稍微复杂一点了,给动物看病、接生这些还好,自从林浔去了兽医站后,经常给大家上课、培训,现在众人的医术提高了不少,除了一些比较棘手的问题,都能应付得过来。
主要是农场,先前第一批母羊育种的实验大成功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一轮的配种。
但这个事之前是林浔主导的,也只有她最懂,怕她担心这边的情况,无法安心养胎,孙书记就让熊主管每天跑一趟家属院,跟林浔说一下这边的情况或者遇到的问题。
看着林浔忙来忙去的,何母感叹道:“小林,我还以为你请假后就能彻底休息了呢,现在这样除了不用出门,简直和上班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忙。”
林浔笑道:“其实忙点挺好的,真让我彻底闲下来,我也不适应。”
袁雅晴之前就是好吃好喝的待在家,什么都不做,才把肚子里的孩子养成了巨大儿,生产时差点难产,有这个前车之鉴在,林浔也不可能只傻乎乎地在床上躺着,多做点事反而正好。
说起这个,林浔一开始还担心在家养胎的日子会很无聊呢,但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每天一醒来吃完饭后,首先忙工作,等到工作忙完了,午餐后睡一会儿,下午醒来先坐在走廊下陪威风玩一会儿,接着跟何母一起织毛衣。
林浔做饭的手艺很好,但在做衣服这方面简直一窍不通。
但何母不一样,老一辈人不仅会做衣裳、纳鞋底,连毛衣都织得特别好,针脚细密,看起来就暖和。
霍俨州说给何母一个月二十多的工资,何母觉得太多了,只肯要一半,但霍俨州和林浔都不答应,她没法子,就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补偿回去,就去供销社买了一点羊毛线,准备给林浔肚子里的孩子织两件毛衣。
林浔看到了,觉得织毛衣比做衣服要容易多了,就跟着她一起学,心想孩子都快生出来了,她这个亲妈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而且雪天围着暖乎乎的炭盆坐着,一边和何母聊天,听她说些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一边织毛衣,一抬头还能看到威风在雪里打滚的模样,又惬意又轻松。
等到霍俨州回来了,林浔还拿着尺子在他身上量来量去,放出豪言壮志:“等到我学会了,给两个孩子织完,就给你这个孩子爹也织一件。”
霍俨州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对林浔特别有信心,她甚至连拿毛线针的手法都还没学会呢,霍俨州就觉得她一定行,闻言特别认真道:“那我要两件。”
“为啥?”
“你先给两个孩子织了,他们就在时间上取胜了;那我要在数量上取胜,所以他们一件,我两件,这样才公平。”霍团长十分严肃道。
林浔挑眉:“就这么对我有信心啊?万一我织得特别丑呢?”
“不可能的,媳妇你眼光这么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织的毛衣肯定也是天下第一好看!”
林浔白了他一眼,笑骂道:“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也是,孩子毕竟还小,穿什么都没关系,但霍俨州不同,他可是团长,要是身上的毛衣太难看了,肯定会被下属笑话,到时候还会觉得她这个当媳妇的不能干。
正好,先用孩子们的衣服练练手艺,练好了就给霍俨州织得又漂亮又暖和,西北这边的毛线可是货真价实的纯羊毛,和林浔之前见过的那种硬邦邦的毛线完全不同。等到霍俨州出任务时,穿在身上就能御寒了。
肚子里的两小只:……所以,父母是真爱,我们只是意外!
这么想着,林浔更是充满了雄心壮志,心想她一定要学会!
但过了三天,在她刚学会阵法,都没开始真正上手时,突然,警卫员小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有紧急任务,霍团长紧急集合后就出发了,连回家属院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托他来跟林浔说一声。
林浔怔住:“这么急?”
“对。”小王点点头,又掏出来一张纸,“嫂子,这个是团长让我交给你的。”
字如其人,霍俨州的字写得很好,但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却特别潦草,看起来时间真的十分紧迫,他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很快回来,安心养胎,照顾好自己”,连个署名都没有。
“那,这次任务有危险吗?”林浔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可能是生活越来越幸福,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只是些影响轻微的小事,没有再出现曾经那些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大麻烦,梦境也就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这……这是机密,嫂子,我不能说。”小王为难道,“不过你别担心,秦团长和三个营长也都跟着去了,会顺利的。”
“对,肯定,肯定会顺利的。”林浔笑了笑,“谢谢你小王,喝口茶再走吧?”
“不用了嫂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等小王走后,何母见林浔眉头紧锁,就劝道:“小林,你别担心,霍团长那么厉害,肯定会安全回来的,而且他现在去也好,到时候正好能赶在你生产之前回来。”
林浔抱着肚子,把那些不吉利的想法都压下去,“您说得对,他肯定会赶在我生产前回来,让这两个小家伙一出生就能见到爸爸。”
肚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林浔感觉自己的肚皮动了动,就好像有只小手在里面无声地安慰着她一样。
霍俨州不在家,但日子还是照常过,林浔表现得像无事人一样,白天照例是忙工作,和何母聊天,学着做毛衣。
等到了晚上,她拒绝了何母说陪她一起睡,把霍俨州临走前写的那张纸条放在了他的枕套里,晚上抱着他的枕头,鼻尖是熟悉的气息,就好像他依旧在家里一样。
只是半夜再被腿抽筋痛醒时,林浔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拍一拍霍俨州,往常只要她一动,都不用说话,霍俨州就立马点燃油灯给她揉腿。
可今天伸出去的手摸了个空,落在冰凉的枕头上时,林浔才猛地反应过来,霍俨州不在家了,即便她疼得龇牙咧嘴的,也不会有人紧张兮兮地把她的腿抱在怀里,一边笨拙地安慰她,一边温柔地给她按摩。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心里的难受,还是抽筋的疼痛,林浔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被子上。
“霍俨州你真小气,这都好几天了也不回来,是不是我想先给宝宝织毛衣你生气了?行吧行吧,我不给他们织了,我先给你织,但是我现在还没经验,到时候织的难看,你可别怪我。”
林浔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想要借说话来发泄心里的难受,她摸着肚子,小声道:“宝宝们,你们爸爸太小气了,妈妈先给他织毛衣哈,到时候再给你们织,一定比爸爸的更漂亮,让他后悔!”
其实这个时候她喊一声,何母就会过来照顾她,但林浔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偷偷流眼泪的样子,只能挣扎地坐起来,一边说话转移注意力,一边按摩小腿上的穴位。
按着按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林浔就对何母道:“婶子,我想先给孩子他爹做件毛衣,你能陪我去供销社买毛线吗?”
何母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出门走走,立马点头答应了。
安安每天放学回来后,都要陪她说很久的话,还把自己的课本拿出来念书给弟弟妹妹听,就怕妈妈一个人觉得不开心。
今天一回来,就发现妈妈正在织毛衣,特别认真的样子,看到他了还笑道:“安安你看,这个天蓝色的毛线你喜不喜欢,妈妈给你做衣服好不好?”
“好。”安安是个心思很敏锐的小孩,前几天他就看出来了,虽然妈妈嘴上说着没事,但眼底却带着很明显的不开心,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努力地逗妈妈开心。
可今天不一样,他觉得今天妈妈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他想了想道:
“妈妈你不要难过,爸爸不在家,我在家呀,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小男孩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看得林浔心里暖洋洋的:“妈妈知道,谢谢小男子汉,不过今天没作业吗?”
“有作业,但我下课时就写完啦,这样可以节约时间陪妈妈。”安安聪明又上进,虽然是跳级上学,但学习的进度完全没问题。
之前林浔希望他多交朋友,他下课后就会跟关系比较好的小伙伴一起聊天,但现在爸爸不在家,妈妈比任何朋友都重要,他就把所有的下课时间拿来写作业了,这样一回到家,就能陪着妈妈。
林浔更感动了,“那再给妈妈念篇课文吧,小狐狸的那篇很有意思。”
听到林浔喜欢听自己念书,安安更高兴了,兴高采烈地打开书本。
不仅是安安,霍南溪、霍大哥、小燕,甚至连陈主任和小佳都怕林浔一个人心里不痛快,恨不得每天都过来看看她。
林浔无奈笑道:“我哪里有那么脆弱,我现在好得很呢。”
她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前几天确实有些难受,但现在她已经想通了,她要化悲愤为力量,努力织毛衣!
陈主任道:“其实这是正常的,小林,我虽然没生养过,但我在妇联干了这么多年,听很多女同志说过,怀孕的时候,特别是快要生的那一段时间,情绪是最容易受影响的,好多人一点事没有,吃着饭都能莫名其妙地哭出来呢。”
“你身子重,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艰难些,现在小霍不在,你想他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咱们做军嫂的,难就难在这,男人是部队的军人,保家卫国、完成任务是他们的天职,很多时候往往亏欠了家庭,只能靠我们女人撑着。”
“所以婶子特别能理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及时开口。”
林浔鼻子一酸,她很感激陈主任这么理解她,但就像那天晚上她安慰自己的那样,她已经想通了:
“婶子,我明白的,这些都是霍俨州身为一个军人的责任,我不至于为了这点事难受。与其难受,还不如省点力气织毛衣呢,我算过了,正好在预产期之前能把毛衣织好,到时候霍俨州正好就回来了。”
听着她开玩笑的语气,陈主任大大松了口气,看向林浔的眼神里满是赞赏,很多军嫂听说家属区的条件好,想方设法来随军,但在来了之后,却发现这边的生活环境不咋样,工作也没有,男人还天天不在家,简直哪哪都不如意,就吵着要回去。
这种人你也不能说她坏,只是单纯的格局小,只看到了军嫂身份带来的便利,却远远不能担当这个身份背后的责任。
所以陈主任才会格外欣赏林浔,欣赏她识大体,“对,没错,小霍肯定没多久就回来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霍俨州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遥远,林浔织毛衣的技术越来越好,第一件做好后,她拿给何母检查,何母说她心灵手巧,把林浔高兴得不行,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做第二件。
按照她一开始的计划,其实时间是正好的,毛衣织好,霍俨州回来,给他一个惊喜,正好也到了预产期。
可是很多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就好比这一次。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何母照例扶着林浔在院子里面散步,她要顺产,就要多锻炼,但外面太冷了,地上也滑,所以每天都在院子里走走,至少走半个小时。
但今天才刚走两圈,林浔突然感觉身下有点湿,一开始那湿意还不明显,她还以为是被冷风吹了,或者沾了雪,出现的错觉。
可随着那湿意越来越明显,裤子那里全都湿了,她才反应过来:
“婶子,我羊水好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