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弥漫着悲伤气息的李家,唐清羽和席云并未停歇,根据县令江莂提供的案卷,立刻赶往上一户出事的人家——富商韩家。
韩家宅院明显比李家气派许多,高墙朱门,显示着主人家的富裕。通报之后,两人被引至花厅。
不多时,一位身着锦袍、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入,他容貌俊朗,身形挺拔,他便是死者韩玉凝的兄长,韩玉飞。
得知唐清羽巡察御史的身份后,韩玉飞脸上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情绪,恭敬地行礼,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感叹:“女子为官,而且身居巡察御史要职,唐大人真乃我大乾朝开国以来第一奇女子!失敬,失敬!”
唐清羽微微颔首,对于这种反应她已经习以为常,但韩玉飞话语中并无轻蔑,反而带着欣赏,这让她对其印象稍好:“难得韩公子不与世俗一般见识,认为女子为官是牝鸡司晨,扰乱纲常。”
韩玉飞正色道:“无能之人才会想方设法打压比他们出色的女子,以此来维系自己可怜的自尊。唐大人在邺都屡破奇案的事迹,韩某虽远在燕州,亦有所耳闻,心中十分佩服。”
一旁的席云见两人似乎有继续客套下去的趋势,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提醒道:“老大,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叙旧的。韩公子,还请节哀,说说正事吧。”
唐清羽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道:“席云说得对,是本官疏忽了。韩公子,请节哀顺变。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详细了解令妹玉凝姑娘半月前不幸自缢的经过,任何细节都可能对破案至关重要。”
韩玉飞闻言,脸上悲戚之色更浓,他请二人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舍妹玉凝,年方十九,性子虽有些娇惯,但心地纯良……她的死,实在太过突然……”他将韩玉凝死亡前后的事情缓缓道来,过程与李家李梅儿的情况惊人地相似:同样是看似正常的日常,同样是在无人察觉的午间,于自己房内悬梁自尽,现场无搏斗痕迹,无遗书,事前也无明显异常。
然而,当韩玉飞提到一个关键细节时,唐清羽的精神立刻高度集中。
“……玉凝她……在出事前两日,也曾好心救助过一名落难女子,带回家中暂住。”韩玉飞说道。
唐清羽立刻追问:“那被救的女子,可是名叫方柔雪?”
韩玉飞却摇了摇头,肯定地回答:“不,那女子自称名叫方慧。”
“方慧?”唐清羽眉头一蹙,与席云交换了一个眼神,“韩公子,请你仔细回忆一下,那名叫方慧的女子,具体长什么模样?身高、体态、相貌特征,越详细越好。”
韩玉飞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解释道:“唐大人见谅,在下年过二十,虽尚未娶妻,但自幼受家教,不便长时间盯着未出阁的姑娘家细看,因此并未太过留意她的具体样貌。只听舍妹提起过,那方慧自称是因家中逼婚,不堪忍受,才偷跑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席云就忍不住嗤笑一声,语带讥讽地嘀咕道:“不便盯着未出阁的姑娘?我看韩公子你从我们唐大人进门开始,眼珠子都快粘在她身上了,也没见你挪地方啊!怎么,我们唐大人就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了?”
这话说得直白,韩玉飞耳根瞬间有些发红,神色尴尬,连忙对唐清羽拱手道:“唐大人切勿误会!大人是朝廷命官,官员典范,气度非凡,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在下是心生敬仰,绝无冒犯之意!方才……方才是在下失礼唐突了!”他这番解释,倒是显得坦诚。
唐清羽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心中却对“方慧”这个名字上了心。
她站起身,对韩玉飞道:“韩公子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席云,我们再去下一家看看,看看那个行为诡异的女子,是否又换了一个名字出现。”
韩玉飞见他们要离开,连忙也站起身,神色恳切地说道:“唐大人,舍妹之死,在下悲恸万分,至今难以释怀。大人若能查明真相,擒获真凶,便是为我韩家雪恨!大人日后查案过程中,如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无论是人力、财力,尽管言明,在下一定倾力配合!”
唐清羽点了点头:“多谢韩公子深明大义。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神秘女子的线索。如果你日后偶然再见到那个自称‘方慧’的女子,或者想起任何关于她的细节,请务必第一时间到府衙通知本官。”
“一定!一定!”韩玉飞连连答应。
离开韩家后,唐清羽和席云马不停蹄,又按照案卷记录,接连走访了另外四户出事的人家——陈家、吴家、莫家和苗家。调查结果令人心惊,也印证了唐清羽的猜测。
这六名在三个月内接连“自缢”身亡的年轻女子,在死前都曾“巧合”地救助过一名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并将其带回家中暂住。
然而,这个神秘女子使用的名字却各不相同,在陈家是“方小莲”,在吴家是“柳依依”,在莫家是“苏婉”,在苗家是“赵灵儿”。
回到府衙临时安排给他们的厢房,席云灌了一大口水,喘着气总结道:“老大,现在看来,这六名受害者,救助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只是这家伙每次都用不同的化名!”
唐清羽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根据这几户人家对那女子外貌的大致描述——年轻,貌美,皮肤白皙,体态娇柔,说话细声细气,善于博取同情——这些特征高度吻合。大概率就是同一个人。”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席云问道,“这女子神出鬼没,每次都在案发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上哪儿去找她?”
唐清羽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活人会躲,但死人不会说话。那李家女儿李梅儿是最近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尸体尚未下葬。我要重新验尸!”
“重新验尸?”席云一愣,“老大,你怀疑……”
“我怀疑这些所谓的‘自缢’,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唐清羽语气肯定,“必须进行更细致的解剖检验,看看能否发现被忽略的线索!”
做出决定后,唐清羽立刻让江莂派人去通知李福海夫妇。起初,李福海听闻要重新验尸,开棺动尸,情绪十分激动,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会让女儿死后不得安宁。
唐清羽亲自前往李家,耐心而严肃地向李福海夫妇解释:“李老先生,李夫人,本官理解你们悲痛的心情,也尊重你们让女儿入土为安的想法。但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梅儿姑娘真是含冤而死,而我们就此放弃追查,让真凶逍遥法外,她就能真正安息吗?如今已有六名无辜女子遇害,若不查明真相,抓住凶手,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七个、第八个受害者出现?开棺验尸,是为了找到真凶,还梅儿姑娘一个公道,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家庭承受像你们一样的痛苦!”
唐清羽的话语恳切而有力,最终打动了李福海。他老泪纵横,忍着巨大的悲痛,颤抖着声音答应了:“好……好……唐大人,我们信你!只求大人……一定要抓住那个害死梅儿的恶徒!”
得到家属同意后,在府衙仵作协助下,李梅儿的棺椁被重新打开。冰冷的尸体被抬到了临时布置的验尸台上。
唐清羽戴上特制的鱼皮手套,神情肃穆,手持锋利的解剖刀,对着李梅儿苍白安静的遗容,郑重地说道:“梅儿姑娘,得罪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查出真相,抓住真凶,还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