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如送裴延舟出的门,卫国公夫妇默许的。
二人几乎比肩,一个比一个走得慢。
裴延舟始终背着手,时不时侧目看她:“你不想去吗?”
在堂屋那会儿他就一直在观察,她的情绪变化很明显,从前藏拙内敛的人,有什么情绪变化都很少在人前表露出来,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现在好了,真正愿意交心,一屋子坐的都是亲近值得信任的人,她情绪外露,再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
梁善如摇摇头,脸色却不太好看:“没有想或不想,只是我一直在考虑……谨慎到了这个地步,从宫里出来,你说服阿舅,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吧?”
裴延舟嗯了声:“卫国公的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他一向不喜欢家里的人搅和到这些事情当中去,尤其是你。”
说起这个他很无奈,不免要叹气,又看梁善如:“一路上我跟国公爷说了许多,他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耷拉个脸,说什么也不行。
后来我同他讲了这个担忧,他沉默良久,总算点了头。”
梁善如眼底才有了些温度:“阿舅毕竟担心我。”她转而就又问,“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有这样的担忧,是知道了什么吗?”
裴延舟却摇头说没有:“真的只是害怕有什么而已。出事之后我也没单独去见过三殿下,刚进过宫,听官家说起此事罢了。”
梁善如倒不怀疑他:“那……你想过是裴幼贞吗?”
裴延舟脸色有一瞬间微变。
毕竟这事牵扯太大了,任凭是谁,都很难担得起这干系,更别说要是幼贞一时糊涂,为男女情爱四个字杀人害命。
梁善如眉心微皱:“你想过?”
裴延舟说不:“她没这个脑子,手也伸不出去这么长。博陵郡距盛京这么远,要下毒害人性命,没有周密的布局,怎么办得到?幼贞她……”
他略略垂眸,想了会儿,知道梁善如和裴幼贞的不对付,又怕替裴幼贞说的多了会惹得她不快,于是斟酌再三:“先前她知道了官家给三殿下赐婚却不闹,我不敢说她就一定放下了,说起崔四娘子的中毒身亡,她当然是有嫌疑的。
官家派我一起到博陵郡去,说不定也有这样的考虑。
万一真是她,也许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派了旁人,拿住了证据,就只能丁是丁卯是卯,该怎么样便怎么样,必得给崔家一个交代不可了。”
梁善如深吸口气,其实是认可裴延舟所说裴幼贞没这个脑子的说法的。
虽说裴幼贞心狠手辣,前世她也的确是死在裴幼贞的毒药之下,可那是李弘豫在旁边煽风点火,更加上出谋划策,裴幼贞只是个可笑的执行者罢了。
凭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博陵崔氏家里给人家家的女孩儿下毒,是不大可能。
她也愿意相信裴延舟此刻的判断。
先前想过的几种可能性,还没到博陵郡,就先排除了一个。
梁善如笑了笑:“此行果然没有什么危险吗?”
“没有。”裴延舟坚定道,“我是说真的,不管是谁害了崔四娘子,如今官家派了钦差前往,高山郡王和国公爷是什么身份?再痛下杀手,就是公然和朝廷为敌,这后果他们也承担不起。”
“那我呢?”梁善如追问了一句。
郡王爷和阿舅当然无碍,就连裴延舟都是,虽然他自己心里清楚,官家并不是真正让他去查什么案子,只是同行而已,这案子最后还是要落在高山郡王的手里。
但毕竟旨意上点明了他同往,他自然也是钦差之属。
人家不敢对钦差动手,她却并非钦差。
梁善如脚步放慢下来:“按你所说,怕幕后之人以我为要挟,胁迫你和阿舅,那沿途对我出手,以示警告呢?”
“当然是一样的道理。”裴延舟脸上挂了笑意,“何况你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准信国公府世子夫人,谁对你动手?
事关你的安危,我一定是再三斟酌才做了这样的决定的,善如,你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是信不过,否则方才她也不会那么痛快地说同行,哪怕是他先在官家面前回禀过。
然而总要问清楚的。
这条命她好不容易夺回来,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摆脱了李弘豫的摆布,更摆脱了裴幼贞来日下毒手的可能性。
真正的新生总算到来,梁善如肯定格外珍惜。
任何可能威胁到她安危的事情,她都要提前问个一清二楚,哪怕事情总有突发性,裴延舟说不会也未必真的就不会,但还是要问的。
问过了,她稍稍安心,裴延舟看得出来,笑着哄她:“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出事?”
梁善如横了他一眼,那还不如说有阿舅在呢。
然后就把这话给岔了过去:“明天什么时候动身呢?”
“出宫的时候跟郡王爷商量过,沿着官道一路往博陵郡,最近的一个驿站是走出去两个时辰后,所以他说吃过午饭再动身。”裴延舟说,“再说了年都没过完,郡王也舍不得家里人,要不是事发突然,官家又着紧,恐怕在宫里那会儿他都要跟官家讨价还价,非得过了上元再走了。”
这位郡王爷倒是有趣:“不是说他从年轻时候起就对断案之事颇有兴趣?”
“成家立业,人的心气儿是会变的。”
梁善如就没再问有关于高山郡王,而是说:“那我明天早上去国公府一趟吧,临行前也该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中饭就陪姑母一起吃,然后从国公府动身。”
他说好,乌溜溜的眼珠子一滚,心里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叫善如:“一会儿跟国公爷夫妇说一声,一起去吧,正好中午一起吃了饭,连国公爷也从我们府上动身,就不用在城门口等了。”
梁善如又不傻,奉旨钦差,临行前是还要进宫去给官家回话的。
她说一起动身,是说坐裴延舟的马车,到时候在宫门外等,跟阿舅可没相干的。
于是她皱眉问他:“你打的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