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绮踩上二十一层的台阶，血从手腕一路滴到脚边。
玉簪还在发烫，她没包扎，也不打算停。
这层和之前不一样。
没有门，没有墙，整片空间像被刀劈过的豆腐，裂成一块块悬浮的石台。
每块石台上都站着一个傅沉舟。
不是幻象。
是心镜碎片映出来的记忆投影。
【他在想：别信他们，全是假的。】
心镜突然响了。
声音来自塔外，虚弱但清晰。
宁绮冷笑：“你倒是会挑时候说话。“
她刚迈步，最近那块石台上的“傅沉舟“就开口了。
“你根本不在乎我。“他说，“那天在密室，你说要走，我就知道你不会回头。“
宁绮脚步一顿。
这句话……是她说过的。
但她记得更清楚的是——那天她转身要走，傅沉舟站在原地没动，背影挺得笔直，像根钉子扎在地上。
可等她走到门口，他忽然喊她名字。
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说：“干嘛？“
他说：“如果你走了，我就把F-07炸了。“
然后他笑了，笑得像个赌气的小孩。
宁绮看着眼前这个“傅沉舟“，抬手甩出一枚铜钱。
铜钱穿过他的脑袋，石台瞬间崩塌，人影化作黑烟消散。
“冒充他？你也配？“她说。
下一秒，四面八方的石台同时震动。
每个“傅沉舟“都转过头来看她，眼神从冷漠到心疼，从愤怒到哀求，像是把他这辈子所有的情绪都拆开重拼了一遍。
“你激活心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多痛？“左边那个说。
“你每次用读心能力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右边那个问。
“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帮你通关的工具人。“中间那个冷笑。
宁绮的手抖了一下。
【他在想：她在动摇。她在怀疑自己。快撑住，别让他们钻空子。】
心镜又响了。
这次的声音更急，带着喘息。
她咬牙往前走。
每踩一步，就有新的“傅沉舟“跳出来拦路。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你说过我可以依赖你。“
“你说过……你不讨厌我抱你。“
这些话，都是真的。
他也确实说过。
可现在这些影子拿它们当武器，一句句往她心口捅。
宁绮猛地抽出玉簪，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她抹在眉心，低喝一声：“破！“
金光炸开，一圈符文涟漪扫过全场。
十几个傅沉舟齐齐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
“你疯了！“其中一个吼，“自残也挡不住真相！你就是利用他！从头到尾都在算计！“
宁绮冷笑：“对啊，我是算计他。我算着他什么时候会为我拼命，算着他会不会死在我面前，算着他要是死了，我能不能活下来。“
她一步步往前走，声音越来越冷。
“我还算到了——你们这种靠情绪攻击的垃圾，最怕的就是'坦白'。“
【他在想：她说出来了……她真的说出来了……】
心镜的声音有点抖。
宁绮抬头看向最高的那块石台。
那里站着一个没穿西装的傅沉舟，穿着高中校服，手里拿着一瓶蜜桃乌龙茶。
正是她刚才在记忆迷宫里见过的样子。
“你舍不得删这段记忆。“她说。
“因为你怕忘了那天，是你先喜欢我的。“
校服版傅沉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把茶递向她。
宁绮没接。
她走上石台，一把夺过瓶子，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声清脆响起。
“我不需要回忆来证明什么。“她说，“我要的是活着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石台开始崩塌。
那些“傅沉舟“一个个尖叫着坠入黑暗，只剩最后一个还站在原地。
他摘下眼镜，露出通红的眼睛。
“那你告诉我，“他说，“如果我现在死了，你会哭吗？“
宁绮愣住。
【他在想：别回答……别回答……我不想听你说不会。】
心镜疯狂震动。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一刻，最后的石台裂开。
那个“傅沉舟“伸手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拽——
两人一起跌进深渊。
风在耳边呼啸。
宁绮拼命挣扎，却被紧紧扣住手腕拉向他怀里。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贴着她耳朵说，“我都快死了，你还在这纠结'会不会哭'？“
宁绮猛地抬头。
这张脸……不对。
这不是投影。
是真人。
“傅沉舟？！“
“嗯。“
“你怎么会在这？！“
“爬上来找你的。“他咳了一声，“腿断了，爬了三小时。“
宁绮脑子嗡的一声。
塔外的他明明昏迷着，怎么可能……
【他在想：别问了，再问我就亲你了。】
心镜响得震耳欲聋。
她还没反应过来，傅沉舟已经低头吻上来。
不像记忆里那么笨，这一吻干脆利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般的压迫感。
三秒后他松开，额头抵着她的。
“现在信了吗？“他说，“我不是幻影。“
宁绮盯着他，忽然抬手掐住他脖子：“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不是试炼层吗？“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你进塔之后，心跳停了七次。“
“每次我都跟着停一次。“
“最后一次，我醒了，看见你在流血。“
“所以我来了。“
【他在想：她睫毛在抖，是在害怕我消失。】
【他在想：我想把她揉进骨头里。】
【他在想：让我多活一会儿，好不好。】
宁绮听得头疼，却没推开他。
她伸手摸他后背，触到一片湿透的布料。
血早就浸透了衬衫，伤口深可见骨。
“谁伤的你？“
“我自己。“他说，“用碎玻璃割开阵法通道进来的。“
“疼吗？“
“不疼。“
“撒谎。“
“那你抱一下就不疼了。“
宁绮翻了个白眼：“你属狗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伸手环住他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
傅沉舟闷哼一声，整个人压下来，呼吸喷在她颈侧。
“你知道吗？“他说，“刚才那些幻影说的，有一句是对的。“
“哪句？“
“我不怕死。“
“我怕你一个人扛。“
宁绮闭了闭眼。
“那就别扛。“她说，“有我在。“
两人靠着彼此坐下。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玉簪发出微弱的光。
傅沉舟忽然问：“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
“什么？“
“我说'我会不会死'，你为什么不回答？“
宁绮沉默几秒。
“因为我知道你会活。“她说，“你这种人，连心跳都能跟着我停，怎么可能舍得死。“
傅沉舟笑了。
笑声很轻，像风吹纸页。
他抬起手，指尖蹭过她嘴角。
“那下次我问你'你会哭吗'。“
“你答一句。“
“随便什么。“
宁绮看着他，忽然凑近，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现在补上。“她说，“会。“
傅沉舟瞳孔骤缩，整个人僵住。
【他在想：我他妈要升天了！！】
宁绮收回脸，一脸嫌弃：“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
【他在想：不能，这辈子都不能安静了。】
她懒得理他，抬头看上方。
黑洞尽头出现一道光缝，像是通往下一关的入口。
“走吧。“她说，扶着他站起来。
“腿还能动？“
“能。“
“真能？“
“不能也得能，不然你背我？“
宁绮冷笑：“你想得美。“
她往前迈步，傅沉舟拖着伤腿跟上。
两人刚走到光缝前，地面突然剧烈晃动。
无数黑影从裂缝中涌出，化作持剑的幻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每一把剑尖都指着宁绮的心脏。
傅沉舟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从怀里掏出半截断裂的铜钱链，咬破手指抹上去。
血光一闪，铜钱炸开成剑形，挡下第一波攻击。
“听着。“他背对着她，声音沉稳，“待会我冲出去开路，你跟紧。“
“不行。“
“别废话。“
“我说不行！“她拽住他胳膊，“你要死了谁给我买蜜桃乌龙茶？“
傅沉舟一愣，随即笑了。
“那你自己去买。“
“你不许死。“她盯着他背影，“否则我天天去你坟头骂你。“
【他在想：好，我答应你。】
【我在想：这辈子，下辈子，我都陪你。】
他握紧铜钱剑，迎着漫天黑影冲了上去。
宁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剑光吞没。
下一秒，她拔出玉簪，划破手掌，朝着空中狠狠一抹——
血符燃起，照亮整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