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暖阁,宋清雁屏退了春桃,独自坐在窗边。她此时脑子有些乱,玄苦的话如同魔咒般盘旋在她的脑海。
异星临世,各有其道。
也就是说,她有回去的可能吗?
回去?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席卷而来。逃离这个皇权倾轧、步步惊心的世界,回到她熟悉的、哪怕孤独却至少安全的现代去。
可为何心口会闷闷的。眼前浮现的竟是沈淮川苍白着脸强撑的模样,月圆之夜主院隐约传来的压抑声响。
她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不该有的杂念。宋清雁,清醒一点。那是沈淮川,是随手就能决定他人生死的淮王,他对你的那点不同,不过是暂时的兴趣,你忘了他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处置刺客的吗?你忘了他与皇帝之间的事了吗,若是他输了,你又将如何自处?
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吃人的漩涡碾得粉碎。必须回去。
然而,玄苦的话虚无缥缈,关于如何回去这件事她是半点没有头绪。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窗外传来两个小丫鬟压低的交谈声,像是一道闪电劈入她的混乱。
“……听说了吗?西市来了位游方的神医,据说极擅解奇毒,前几日还救了陈侍郎家老太君的急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呢!”
“真的假的?这等高人,怕是早就被请进宫里了吧?”
“没有呢!听说那神医性子怪,不爱权贵,就在西市租了个小院暂住,说是只医有缘人,看完就走……”
神医?奇毒?
宋清雁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沈淮川中的毒!宫里的太医指望不上,皇帝巴不得他毒发身亡,若是这位游方神医真有本事……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沈淮川的毒能解…她离开之后,也能稍微安心一点。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汹涌,以至于压过了她对暴露的恐惧。她知道这很冒险,一旦被皇帝的人发现,她私自接触不明医者试图医治沈淮川,下场不堪设想。
可…万一呢?万一真有希望呢?
沈淮川虽然可恶,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甚至是多次护着她。昨夜雪地里的那句“新年安康”…
一种某种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情愫,推动着她做出了决定。
她要知道这位神医是否真的存在,是否有真才实学,她离开之前也可以让这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人舒服一点吧?
接下来的两日,宋清雁表现得异常安分。
沈淮川似乎忙于布局太子之事,并未过多留意她这份突如其来的“殷勤”,只当她是突发奇想装乖了些。偶尔瞥见她在发呆,也只淡淡挑眉,并未多问。
宋清雁暗中留意,从下人的闲聊和阿亦偶尔出入府的频率中,她推断沈淮川近两日应当都在外书房处理要事,无暇顾及内院。而皇帝那边的眼线,经过沈淮川的清理,暂时也安静了不少。
时机稍纵即逝。
没多久,宋清雁以“连日劳累,想去香铺挑些安神香”为由,向管事报备出府。她特意换了身最不起眼的藕色衣裙,只带了春桃一人,并且故意绕道去了城中最大的香铺,仔细挑选许久,做足了样子。
结账时,她状似无意地对掌柜抱怨:“近日总睡不安稳,听闻西市来了位神医,掌柜的可知道具体方位?”
那掌柜是个热心肠,闻言立刻道:“王妃娘娘也听说了?是有这么位先生,就住在西市榆钱巷巷尾那家挂着葫芦的小院里。不过听说那位先生脾气颇怪,每日只看三个时辰的诊,这会儿去,不知还排不排得上号……”
得到了确切地址,宋清雁面上却只淡淡道了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出了香铺,她并未立刻前往西市,而是又逛了逛绸缎庄,买了些丝线,这才吩咐车夫:“去西市,方才听闻那里有家点心铺子的杏仁酪做得极好,去买些回府。”
马车辘辘驶向西市。越是靠近榆钱巷,宋清雁的手心越是沁出冷汗。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到了榆钱巷附近,她让马车在巷口停下,对春桃道:“你在车里等着,我进去走走,看看点心铺子在哪。”
春桃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宋清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尽量自然地走入巷中。榆钱巷是条老巷,住户繁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生活气息。她按照掌柜的描述,一路走到巷尾,果然看见一扇略显斑驳的木门上,挂着一只干枯的葫芦。
小院门扉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她站在门外,心跳如鼓,一时间竟有些踌躇。她该如何开口?直接表明身份求医?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提着药箱、书童模样的小少年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宋清雁,愣了一下,随即客气地问道:“这位夫人,可是来求医?先生今日的诊号已经满了,您明日请早吧。”
宋清雁心中一急,脱口而出:“等等!小先生,我不是为自己求医,是为家中一位重要的人。他身中奇毒多年,痛苦不堪,听闻先生医术通神,特来恳请先生,能否破例……”
那书童面露难色:“夫人,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先生立下的规矩如此。而且先生不日就要离开明都了,今日已是最后半日看诊,实在无法再加号了。”
要走了?宋清雁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难道就要这样错过?
就在此时,院内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小豆子,何人在外喧哗?”
被称为小豆子的书童连忙转身回道:“先生,是位夫人,想为您一位中毒的人加号求医。”
院内沉默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让她进来吧。”
峰回路转!宋清雁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跟着小豆子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十分干净,弥漫着浓浓的药香。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整理药材,目光锐利地扫向宋清雁。
宋清雁压下心中的紧张,行了一礼:“冒昧打扰先生,实乃情非得已…”
那老者打量着她,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缓缓开口,“夫人这般急切的话,那人是和您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