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闪亮的珠子对她来说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明月见状，随手放下珍珠串，抬手就在楚砚昭软乎乎的小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突然被偷袭，楚砚昭本能地睁了睁眼。
结果就看见明月眼眶又红了。
她一下子傻了，小嘴巴微张，一时忘了反应。
啥情况？
你掐我脸，我没哭，你怎么反倒哭了？
看着楚砚昭懵懂又干净的大眼睛，明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四周没人，寂静的殿内只有两人相对。
面前又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娃娃。
既不会告密，也不会评判。
于是她憋了许久的委屈一下全涌了上来。
“你就是个奶娃娃，顶多长得可爱点，懂事点，软乎点，听话点，可娘娘为啥看你比看自己还重要呢？”
声音虽凶，却带着浓浓的鼻音。
楚砚昭：“……”
所以这是夸我？
还是在批评我？
不，好像是在抱怨我抢了她的宠爱？
正胡思乱想，脸又被戳了一下。
这一次，明月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
她接着念叨。
“以前娘娘多疼自己啊，早上非要用玫瑰露洗脸，中午必须睡够一个时辰，冬天要喝羊肉汤暖身，夏天用了冰还得喝两碗姜汤，生怕落下病根。”
“可现在呢？”
“连一碗温姜汤都难得赏下来，整日围着你转，喂奶、换尿布、哄睡觉。我熬了一宿又一宿，连眼皮都没法合一下。”
楚砚昭眨巴着眼睛，听得认真。
原来皇后娘亲以前这么宠自己？
她以后也要这样对自己好！
可……
为什么要哭呢？
明月嘴巴一扁，鼻子微微一酸。
“娘娘如今还在月子里，身子最是虚弱，情绪一旦大起大落，极容易伤及根本，万一留下病根可就麻烦了。”
“你刚丢那会儿，凤仪宫上下都很急。可我没把这事儿告诉娘娘，是怕她听了之后日夜悬心，影响产后恢复。我是想让她安安心心地调养身体，平平安安地坐完这个月子。这么做，难道有错吗？”
楚砚昭眨了眨眼睛。
也没错吧？
看着摇篮里的楚砚昭先是点头，又犹豫地摇头。
明月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委屈后的慰藉。
终于有人懂她了！
她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我虽然没跟娘娘提起你丢失的事，但第一时间就派了宋秧火速赶去承乾宫找皇上禀报情况，连片刻都不敢耽搁。”
“我还立刻下令禁军全宫戒严，封锁所有宫门，挨个排查进出人员，连飞鸟都别想轻易进出。”
“凤仪宫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每一寸地面都查了三遍。别说人了，连根头发丝都不曾漏掉！该做的我都做了，能想到的法子也全都用了！”
“可结果呢？娘娘还是怪我……她说我办事不力，隐瞒实情，竟逼我做选择。要么主动请旨出宫，从此远离凤仪宫；要么，就去扶桑殿当差，终身不得再靠近她身边半步！”
摇篮里的楚砚昭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忠仆啊！
天塌下来都知道先把主子护在身后。
这份情义，这份担当，简直戳人心窝。
楚砚昭心里感动归感动。
但她终究是个尚不会说话的婴孩。
她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毕竟，人家刚才还被皇后娘娘狠狠训斥了一顿。
万一没人盯着，她直接把在娘娘那儿憋着的一腔怒气全撒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不过她确实是想多了。
真正心疼一个人的时候，连带着也会心疼她的孩子。
明月嘴上对楚砚昭千般不满，万般嫌弃。
可一想到那是娘娘用血和命换来的骨肉啊。
她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只要这小家伙不碍着娘娘养身体。
她当然也要好好疼着、护着。
于是，楚砚昭睁眼看到的是明月的脸。
闭眼前最后映入眼帘的还是明月的身影。
就连睡觉时，鼻尖萦绕的也是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沉水熏香味。
短短几日，楚砚昭已经被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包围得喘不过气。
楚砚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太阳慢慢落下。
这一刻，整个玉芙宫静谧得近乎诡异。
楚宇珩站在玉芙宫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拖下去。
可双脚就像生了根，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门边朱红雕花柱后，小太监看着他在外头转悠了快半炷香工夫。
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人。
“嬷嬷，三殿下都在这儿打转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进去啊？”
苏嬷嬷也藏在柱子后头。
“惠嫔娘娘只交代说，等殿下回宫，就请他去主殿。”
“现在他人还没进宫门，你再等等。”
说完，她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的回廊。
小太监揉了揉发麻的腿。
“嬷嬷说得对，我听您的。”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可这也太久了吧，我都快站成石像了。”
又过了片刻，楚宇珩终于咬了咬。
抬脚跨进了玉芙宫的大门。
他知道，母亲召见绝非寻常。
但这一步，终究避无可避。
左脚刚迈进门，一个小太监突然从柱子后面蹦出来。
“奴才拜见三殿下。”
动作太突然，吓得楚宇珩浑身一颤。
“干嘛？”
他声音略带怒意。
苏嬷嬷慢悠悠地走出来，站在小太监身后，笑着说道。
“三殿下，惠嫔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她语气温和，却让人无法拒绝。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趟见面，不仅仅是母子叙话那么简单。
楚宇珩脸色一下子变了好几种，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
想着或许能借口事务繁忙拖延一二。
如今却被当面截住，再无退路。
“完了，躲不掉了。”
他在心中默默哀叹。
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些不愿面对的过往。
恐怕都要在这一次摊开在眼前。
反正横竖都是个见，早晚都得面对。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越积越重。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再睁眼时，眼神已恢复清明。
既然逃不过，不如坦然赴局。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
“带路吧。”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向前，不再左右张望。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踟蹰门口的少年。
而是即将步入战场的皇子。
“您请。”
小太监一听任务完成，乐得眉开眼笑，一路领着楚宇珩往主殿走。
心中暗喜：总算不用继续干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