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竟从龙椅上起身，大步走下台阶，一把将楚砚昭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连声音都温柔了三分，仿佛面对的不是公主，而是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肉：
“朕的灵儿，真是贴心小棉袄，比那金丝软裘还暖人。”
皇后坐在一旁，目光冷冷地落在那父女相拥的一幕上，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又烫又闷，火气在胸腔里直打转。
她握紧了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檀木里，可当着皇上的面，她不敢发作，只得压着嗓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
“都说女儿贴心，自然最懂爹的心。可本宫瞧着，太子和二皇子腰上戴的香囊，怎么也跟砚昭公主的一模一样？颜色、纹路，连穗子都是同款。莫非……也是她送的？”
太子神色坦然，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声音清朗：
“回母后，正是。灵儿一片心意，特地亲手为父皇和我们几位兄长，每人做了一个。她说，希望一家人平安顺遂，日夜安康。”
二皇子一听这话，心里猛地一紧，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不对劲！
这香囊他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一直以为是哪个宫女送的，怎么……
竟是楚砚昭亲手做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心跳加快，脑中思绪飞转：她为何偏偏给我也做了？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皇后挑了挑眉，眼角微垂，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语气凉得像深秋的露水：
“哦？原来皇上和几位皇子都有？那本宫怎么没得着？我记得，砚昭公主倒是前几日给丽妃送过一个，绣工精致，香气清雅。是忘了本宫，还是压根没把本宫放在心上？”
她这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连呼吸声都轻了。
楚砚昭从皇上怀里探出小脑袋，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清晨露珠般晶莹剔透，望着皇后，语气天真却认真：
“皇后娘娘也想要吗？”
皇后被这一问，猝不及防，一时语塞，脸色微微一僵，青了半截，仿佛被当众揭了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楚砚昭已经笑着接了下去，声音清脆：
“怎么？皇上和皇子们的香囊，是你求着要的？”
她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神情纯真得让人挑不出错：
“当然不是，”楚砚昭笑眯眯地说道，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是我自己想送的。香囊虽小，可情意真，谁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他们好呀！”
皇后那点绵里藏针的试探，全打在了棉花上，软乎乎的，根本没有着力点。
她费尽心思埋下的伏笔，一句句掷地有声，本以为能掀起波澜，却不料尽数落空，仿佛石沉大海，连个响动都听不见。
她嘴皮子翻得再快，说得再刁钻，只要楚砚昭一张口，那股锐利便像被无形的手掐住，瞬间哑火。
每次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砚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噎得她一口气直冲喉头，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想骂都找不到由头，想恼又不能发作。
“砚昭公主真是分明得很呐，”皇后终于忍不住，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父皇和几位兄弟，不用开口，好东西就争着抢着送上门。
可轮到本宫这儿，开口说句话，倒像是在讨饭似的，还得看人脸色？”
皇后努力压着胸中翻涌的情绪，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
她端坐着，手轻轻搭在膝上，指尖却微微发颤，声音更是刻意放得平平淡淡，像是随口闲聊，丝毫不带火气。
她想装出一副淡然处之、心无波澜的模样，可那语调里藏着的酸意，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在场的有心人。
可话说出口，还是露了馅——那股子刻意的平静，反而显得格外虚伪。
堂堂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统领六宫，竟跟一个尚在襁褓中牙牙学语的奶娃娃较起真来，斤斤计较，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这哪里像是皇后应有的气度？
反倒显得心眼太小，容不下一个孩子天真无邪的偏爱。
皇上一听，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眼神一沉，目光如刀般扫向皇后。
他向来最烦后宫争斗，尤其看不得这些勾心斗角在孩子身上体现。
此刻见皇后竟拿楚砚昭年幼无知说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悦。
“皇后，灵儿才多大？”
皇上语气冷了几分，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她连话都说不利索，走路都还需人扶，能懂什么人情世故？你堂堂一国之母，母仪天下，金银珠宝要多少有多少，身边伺候的人成群结队，何至于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过不去？”
皇后脸一抬，眼神骤然锐利，语气也猛地拔高，不再掩饰：“皇上这话可就冤枉臣妾了！
臣妾哪是跟她计较？
分明是真心喜欢她，才愿意多与她亲近，逗她两句，图个乐呵。
怎么，陛下疼女儿，臣妾就不能也疼一疼？
莫非这宫里，疼孩子的资格，只归陛下一人所有？”
“朕不是这意思！”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透出几分烦躁。
他并非不知皇后性情，只是今日她太过失态，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孩子做文章，实属不该。
他本欲再言，却被一阵稚嫩清脆的童音打断。
楚砚昭歪着头，眼睛一眨一眨，乌溜溜的大眼在父皇和皇后之间来回打转。
她小脸微仰，神情天真无邪，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半懂不懂，却隐隐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
等皇上话音一落，她的小手便悄悄伸了出来，轻轻扯了扯他宽大的龙纹袖子。
“父皇，”她声音软糯，带着奶气，却清晰无比，“砚昭喜欢跟皇后娘娘玩啊。”
她说完，仰起小脸，冲皇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脸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天真得让人心软。
紧接着，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香囊，递上前去，语气认真：“娘娘，您也想要砚昭做的香囊吗？”
皇后一愣，眼瞳微缩，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那香囊不过巴掌大小，绣工精致，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显然是精心所制。
她看着那递到眼前的香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