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旧棉衣特有的暖意，让人莫名安心。
她的脸颊轻轻贴在对方肩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柔软与温度。
那一刻，她终于确定——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不是鬼，是活人！
而且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抱着她的感觉，跟皇上爹爹还有几位皇兄完全不同，特别踏实，特别温柔。
皇上抱她时，总带着帝王威严，即便宠溺也透着距离感；
几位皇兄则要么粗鲁莽撞，要么故作严肃，搂她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可这位婆婆不一样，她的怀抱像是冬日里的炉火，温暖却不炙热，包容却不压迫。
楚砚昭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子入睡那样轻柔。
那一瞬间，她竟有点舍不得动，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人家怀里，半天不想起来。
她闭着眼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心中的紧张与疲惫似乎都被这份温情抚平了。
她甚至偷偷想着：要是每天都能被人这样抱着就好了。
可惜这样的感受太短暂了，终究不能一直赖着不走。
但她仍贪恋这片刻的宁静，宁愿时间就此停驻。
“小丫头，你是哪个殿当差的？这么晚了，还在宫里乱跑，胆子不小啊。”
老婆婆终于松开手臂，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语气中带着责备，眼神里却满是关切。
她用手帕轻轻拂去楚砚昭衣襟上的尘土，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受伤。
她虽口中说着“当差”，实则已看出这孩子的穿着举止非同寻常——那绣着金线的蝶纹裙裾，绝非普通宫女所能穿戴。
“婆婆，那您怎么也不睡觉，一个人站在这儿出神呢？我刚才老远看着，还以为……嘿嘿……”
楚砚昭眨巴着大眼睛，嘴角扬起调皮的笑容，试图用玩笑化解刚才的尴尬。
她说完还不忘吐了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脑袋微微歪着，模样俏皮又讨喜，把那老婆婆的心都给逗化了。
她并非真的想质问对方，只是出于孩童天然的好奇心，想多了解这位让她感到亲近的老人。
老太太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觉得眼前这孩子特别亲切，像是打心眼里喜欢。
或许是她想起了自己早年夭折的孙女，也或许是楚砚昭身上有种天生招人疼的气质。
总之，她看着这张稚嫩的脸庞，竟忍不住心头一软，眼眶都有些微发热。
她不由自主上上下下看了楚砚昭好几眼，目光从发饰落到鞋面，又从袖口移到脸颊，仿佛要将这个孩子牢牢记住。
见她披的斗篷虽然跟普通宫女穿的不太一样，但布料和款式都很普通，便以为这是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婢女。
那斗篷是粗棉织就，边缘磨损处微微起毛，颜色也洗得发白，领口的系带甚至有些歪斜，一看便知是仓促披上的。
她低头打量着这个站在月光下的小女孩，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意——这么小的年纪，竟也进了这深宫，不知是哪家贫苦人家送来的女儿。
楚砚昭自己也觉得，这位突然遇见的婆婆，让她有种莫名其妙就想亲近的冲动。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婆婆的脸，总觉得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藏着某种熟悉的温柔。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暖流牵引着，心底涌上一种久违的安宁。
可下一秒，她原本灿烂的笑脸突然收了起来，皱起了小眉头。
笑容像是被风吹散的云，瞬间从她脸上褪去。
她的目光变得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穿透夜色，直视对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胸口传来一阵隐约的闷痛，像是有人用细线轻轻拉扯着她的心房。
“婆婆，您心里很难过，对不对？”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她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人，那眼神纯净得如同山间清泉，不含一丝杂质。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道柔和的光晕，仿佛她不是凡尘中的小宫女，而是某个来自梦境的精灵。
“难过？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好受？”
老婆婆微微一怔，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女孩，心里泛起一阵波澜。
她本以为今夜只是独自散步，排解心头郁结，却不曾想，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一眼看穿心事。
“我就是能感觉到。您一伤心，我这儿也跟着疼。”
她说着，轻轻按了按胸口。
她的手很小，指节纤细，动作却异常认真。
那一下轻按，仿佛是在确认某种神秘的感应。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透出一种近乎本能的真诚，像是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语气认真，眼神清澈，一点不像是在撒谎。
她的双眸如同秋夜的星辰，明亮而深邃，没有半分狡黠或虚伪。
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在空中轻舞，衬得她愈发楚楚动人。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只为说出这句真心话。
那老婆婆愣了一下，竟真的信了她的话，思绪也被拉回到很多很多年前……
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里。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恍惚，仿佛穿越了数十载光阴，重新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她的心跳慢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沉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缓缓揭开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疤。
当年，也是走在这条青石小道上。
那个总爱拉着她手叫“皇祖母”的小姑娘，明明笑得像春风一样温柔，却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地扑上前，挡在了她身前。
那日的雨下得极大，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
小姑娘的裙角被雨水浸透，贴在腿上，她却仍死死抓着老人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皇祖母别怕，灵儿在这儿！”
下一刻，刀光闪过，血花四溅。
她小小的身体，像一片落叶般倒了下去，却仍用最后的力气护住身后的老人。
这么多年过去，每回想起那天的事，太皇太后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声惊叫、那抹身影、还有那双紧紧护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