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一抽一抽地哭,头发都白了,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我离她近一点的时候,心口就一阵一阵地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疼得难受。”
楚砚昭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指了个方向,小手指向西北角那片幽深的宫墙阴影。
柳嬷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确实是西六宫的边缘,几座殿宇错落分布,夜色中显得格外冷清。
殿阁虽多,但平日里人迹稀少,尤其是南琼殿,常年锁门,据说里面住着一位早已退隐的老宫人,白发苍苍,十几年没出过殿门。
再想到楚砚昭说那老婆婆哭得如此伤心,柳嬷嬷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像压了一块冰。
她悄悄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喉头动了动,强作镇定,却依旧声音发颤地低声劝道:“公主啊,以后……以后要是见到那些年纪大的宫人,尤其是那些不常露面的老人,尽量躲远点。别靠太近,更别搭话,听嬷嬷一句劝,好吗?”
“为什么呀?”
楚砚昭抬起头,眨着清澈的眼睛,满脸不解,“那个婆婆明明很温柔啊,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眼神也不凶。我一靠近她,就觉得她像极了我小时候梦见的阿嬷,心里特别暖,一点都不害怕。”
“温柔?”
柳嬷嬷苦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孩子,在这宫里头,脸上的笑不一定是真的,心里的苦也从不会写在脸上。眼睛看到的,未必可信,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实。那些年岁太久的人,背负的东西比墙还厚,有的事,不是咱们能管,也不该碰的……”
她顿了顿,望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殿宇,最终只轻轻一叹:“算了,反正过了今晚,也不一定还能碰上她。只是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自己乱跑了!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行不行?你知不知道,太子听说你不见了,脸色都变了,吓得连筷子都摔了!”
“太子哥哥也知道我丢了?”
楚砚昭怔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他……他是不是特别生气?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懂事了?”
“生什么气!”
柳嬷嬷连忙摇头,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心疼和感慨,“他是担心得要命!饭都没吃一口,筷子一撂就站了起来,亲自点人,分四路去找。还特地吩咐,若是找到公主,必须立刻报他知晓。您是没看见他那副模样,眉头拧得像打了结,连声音都在抖……”
“那还好……不然他又该罚我抄宫规了,抄到手发麻!”
楚砚昭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庆幸。
她可还记得上回因为擅离宫苑被逮住,结果整整抄了三遍《内廷仪制》,抄得她右手酸胀,连筷子都拿不稳。
想到那种滋味,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眉头皱成一团。
“你还记得怕啊?那你昨儿怎么就敢偷偷跑出去?”
柳嬷嬷双手叉腰,站在窗前,语气带着几分责备,眼神却藏不住慈爱。
她明明知道这位小主子天性活泼,闲不住,可每次闯了祸又一副无辜模样,总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柳嬷嬷看着楚砚昭那副得意中带着心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眼角微微眯起,唇角扬得老高,索性抬手点了点楚砚昭的鼻尖,“你这丫头,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话虽这么说,声音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不跑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跑了!”
楚砚昭站得笔直,小脸严肃,两只手在胸前合十,像是在发誓一般。
她还特意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诚恳,好叫柳嬷嬷相信自己这一回真是改过自新了。
可这话音才落没多久,第二天天刚黑,她就开始盘算怎么溜出宫,给那位婆婆送药去。
暮色才刚刚染上宫墙,楚砚昭便坐在妆台前,手里攥着那瓶用油纸包好的伤药,嘴里喃喃自语:“那位婆婆腿伤那么重,昨夜疼得直冒冷汗……我可不能再拖了。”
她心里一紧,眼里闪过一丝焦急。
让柳嬷嬷陪着去?
肯定不行。
她非但不会答应,还得把她关在屋里。
楚砚昭脑海中浮现出柳嬷嬷板起脸,一把锁上门,然后拿着鸡毛掸子守在门口的模样。
她打了个寒战,连忙摇头把那画面甩出脑袋。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可要是自己偷跑……
可她明明才答应过人家不再乱来的。
她咬着下唇,眼神犹豫不定。
一边是信守承诺的规矩,一边是老人家疼痛呻吟的画面。
她左思右想,心口像压了块小石头,沉甸甸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这可怎么办?
她来回踱了几步,又蹲在屏风后绞尽脑汁地想,可就是理不出个头绪。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划出几道斜斜的光痕,仿佛也在催促她快做决定。
楚砚昭盘腿坐在床边,两只小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想主意。
那双黑亮的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盯着房梁上的雕花出神,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各种念头——装病?
不行,柳嬷嬷最会瞧病;求太医带她出宫?
更不可能,太医哪有这个胆子。
一个个主意冒出来,又一个个被她否决。
没过一会儿,她嘴角一弯,偷偷笑了起来。
忽然,她的瞳孔一亮,像是抓到了什么灵感。
紧接着,笑意如涟漪般在脸上漾开,她抿着嘴,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外面的人。
她记得路,根本不用柳嬷嬷跟着。
再说,她是堂堂正正从宫门走出去的,又不是翻墙爬窗,那怎么能叫“溜”呢?
这样也不算骗柳嬷嬷,更不算对不起taisti哥哥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那点愧疚也被自己巧舌如簧地说服了。
“我只是……例行巡查宫外民情而已。”
她甚至给自己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语气郑重其事,仿佛真成了奉命出巡的小御史。
想到这儿,楚砚昭一头倒在床铺上,两条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着,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她咯咯地笑着,把脸埋进柔软的锦被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满心欢喜地为自己找到漏洞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