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大地,广袤无垠,自东海之役后,似乎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天庭舔舐伤口,巫族磨砺爪牙,人族则在血火中筑起新城,文武之道如星火燎原,悄然传播。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一股无形的悲怆与混乱,却在洪荒阴暗的角落日益滋生,愈发浓烈。
不周山,盘古殿。
后土祖巫静坐于自身所化的戊土神山之上,周身流转着厚重沉凝的大地气息。
她执掌土之法则,与洪荒大地联系最为紧密,亦最能感知这方天地的“呼吸”与“脉动”。
近来,她心头总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与沉重。
她“听”到了。听到了那弥漫在天地间,无数生灵陨落后,残魂无所依归的哀嚎;听到了那因杀戮过甚、怨气积聚而导致的地脉隐痛;听到了那源自洪荒本源深处,对“秩序”缺失的一丝……渴望。
巫族掌地,妖族管天。可这天地之间,生死循环,魂归何处?
强大的修士、妖族、巫族,或可夺舍重生,或可转修神道,或真灵回归血脉。
但那无量量在争斗、灾劫中陨落的弱小生灵,他们的魂魄又将何去何从?只能浑浑噩噩,漂泊于天地之间,最终被煞气侵蚀,化作厉鬼凶灵,或彻底消散于天地,或……汇聚于某些至阴至秽之地。
长此以往,怨气冲霄,业力纠缠,非但众生苦楚,便是这洪荒天地本身,亦将不堪重负,加速量劫的爆发。
“天地有缺……”后土缓缓睁开眼眸,那双承载着大地厚重的眸子里,充满了悲悯与思索,“父神开天,化生万物,却独独少了让万灵安息、重入轮回之所……此非父神不愿,而是……时机未至?亦或,尚需后来者补全?”
这个念头一生,便如同种子落地,在她道心深处迅速生根发芽。
她隐隐感觉到,这或许并非只是她的感悟,更是……天地的启示,是父神冥冥中赋予她的使命。
她起身,走下戊土神山,来到盘古殿主殿。
“大兄,诸位兄弟,”后土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欲离开不周山,游历洪荒,探寻大地本源之秘,为吾巫族,亦为这洪荒万灵,寻一条……长治久安之路。”
帝江闻言,四翼微动,空间涟漪荡漾,他深深看了后土一眼:“妹子,你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后土点头:“天地悲鸣,魂灵无依。吾掌大地,感同身受。此去,或能觅得一线机缘,补全天地,稳固吾族气运。”
祝融皱眉:“如今妖族虎视眈眈,妹子独自外出,恐有危险。”
“无妨,”后土淡然一笑,周身戊土神光流转,气息与整个不周山地脉相连,沉凝如山,“吾虽不擅攻伐,但立于大地之上,除非圣人亲至,否则无人可轻易伤我。且此行,关乎道途,关乎因果,我必须去。”
众祖巫见其意已决,且后土所言确实关乎重大,便不再阻拦。
“妹子小心。”帝江沉声道,“若有变故,即刻引动血脉感应,吾等顷刻便至!”
后土颔首,身形缓缓融入脚下大地,借助地脉之力,瞬息万里,开始了她的游历。
她走过烽烟未尽的古战场,超度那些被煞气侵蚀、不得安息的残魂;她踏过生灵涂炭的废墟,感受那冲天的怨气与死寂;她聆听山河的呜咽,地脉的哀鸣……
越是游历,她心中的悲悯与那份补全天地的使命感便越是强烈。
冥冥中的牵引,指引着她,向着洪荒至阴至秽、怨魂汇聚之地而去。
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片浩瀚无垠、血色滔天的海洋之前。
血海!
洪荒污秽汇聚之地,盘古肚脐所化,无边无际,血浪翻滚,腥气扑鼻。此地怨气之浓,业力之重,冠绝洪荒!无数陨落生灵的残魂本能地被吸引至此,在血海中沉浮、哀嚎、相互吞噬,化为更加凶厉的存在。
血海深处,一座巍峨宫殿寂静矗立,那是冥河老祖的道场——幽冥宫。
后土的到来,立刻引动了血海的反应。
“哗啦——!”
血浪分开,一袭血色道袍的冥河老祖脚踏十二品业火红莲,手持元屠、阿鼻二剑,悄然出现。他面容阴鸷,眼神冰冷地打量着后土。
“后土祖巫?”冥河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警惕与不善,“汝不在不周山纳福,来吾这血海污秽之地作甚?”
血海是他的根基,是他演化阿修罗族、修炼杀道的根本,不容他人觊觎。
后土目光平静,并未在意冥河的敌意,她的心神更多地沉浸在对这片血海本质的感知中。
她感受到了那无尽的怨魂挣扎,感受到了那缺失轮回的痛苦,更感受到了……在这血海的最深处,那被无尽污秽与怨气掩盖的一丝……奇异的“空虚”与“可能”。
那感觉,仿佛这里本就该存在什么,却迟迟未曾显化。
“冥河道友,”后土开口,声音带着大地般的厚重与安抚之力,“我并非为争端而来。只是感知天地魂灵无依,特来此地一观,探寻因果。”
冥河冷笑:“血海乃吾之道场,此间魂魄,皆为吾修炼资粮!不劳祖巫费心!请回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元屠、阿鼻二剑已然发出嗜血的嗡鸣,滔天杀意混合着血海怨气,向着后土压迫而来!
后土微微蹙眉,周身戊土神光绽放,如同大地般巍然不动,将那杀意与怨气尽数挡在外面。
两位大能的气息在这血海之上碰撞,引得血浪滔天,万魂悲啸。
然而,后土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冥河的阻挠,穿透了无尽血海,看到了那更深层的、关乎洪荒未来的……一线契机。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与这血海,与这无尽的哀魂,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补全天地,轮回当立!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彻底照亮了她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