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秦牧比江月月醒得更早。
这是他失忆后养成的习惯,仿佛身体里有个精准的时钟,总在固定的时刻将他唤醒。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侧躺着,安静地看着身边仍在熟睡的江月月。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黑发铺散在枕头上,衬得脸颊愈发白皙。
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里也不得安宁。
秦牧伸出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极轻极轻地拂过她的眉心,想要抚平那一点褶皱。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月月是他空白世界里唯一的光和色彩。
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不喜欢看到她皱眉,看到她害怕。
他想让她永远都像昨天被他夸奖后那样,笑得眼睛弯弯的。
江月月似乎感受到了触碰,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翻了个身。
秦牧立刻屏住呼吸,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缩回手,直到确认她没有醒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系上那条江月月给他买的、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
冰箱里的食材很丰富。
他拿出鸡蛋、吐司、牛奶,还有几样新鲜的水果。
煎蛋的火候要刚好,外缘微焦,蛋黄必须是溏心的,月月喜欢。
吐司烤到表面金黄,抹上一点点她偏爱的蓝莓果酱。
水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摆成她可能会觉得可爱的形状。
他做得很专注,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仿佛这不是在做一顿简单的早餐,而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当江月月被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唤醒,揉着眼睛走进餐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穿着小熊围裙的秦牧,正端着摆盘精致的早餐从厨房走出来。
晨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星。
“月月,你醒了!”他快步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上,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早餐做好了,快吃!”
那副求表扬的样子,和昨夜林婉儿口中那个“守护过很多人”、“牵扯国家安全”的神秘形象,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让江月月心尖发颤的反差。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份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早餐,心里暖融融的。
“看起来很好吃。”她坐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溏心蛋,味道恰到好处,“我们秦牧手艺越来越好了。”
秦牧立刻满足地笑起来,坐在她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动。
“你也吃呀。”江月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另一份早餐推到他面前。
“嗯!”秦牧这才拿起自己的那份,大口吃起来,动作依旧有些孩子气,却不再像最初那样狼吞虎咽,带着她潜移默化教导出的些许斯文。
温馨的早餐时光在无声的流淌。
江月月看着对面吃得香甜的秦牧,脑海中再次回响起林婉儿的话。
“把他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秦牧,”她放下勺子,声音温和,“今天陪我去公司,好不好?”
秦牧立刻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食物,像只仓鼠,用力点头:“好!陪月月!”
他去公司,就能一直看到月月了。
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江月月看着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的样子,心里更软了几分。
她伸出手,替他擦掉嘴角一点不小心沾到的果酱。
秦牧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耳根悄悄爬上一抹淡红,眼神躲闪着,却又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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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秦牧的存在,依旧引来了一些或明或暗的注视。
只是这一次,那些目光里少了许多以往的轻视和嘲讽,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之前安保漏洞的精准指出,虽然只在高层小范围流传,但也足以改变一些人的看法。
这位“姑爷”,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一无是处。
秦牧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月月身后,像最忠实的护卫。
江月月处理公务时,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江月月给他准备的、结构复杂的金属魔方把玩。
他的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魔方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颜色凌乱的块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归位。
他只用了不到十秒。
然后打乱,再复原。
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手中的魔方。
江月月偶尔从文件中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认真的侧脸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她的心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仿佛有他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也有了底气。
然而,这份宁静在下午被打破了。
助理送来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普通信封,收件人明确写着“江月月总裁亲启”。
信封看起来很平常,但江月月拿到手里时,心头却莫名一跳。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秦牧。
他依旧在玩魔方,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
江月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A4纸。
上面的内容让她瞳孔微缩。
措辞算不上多么恶毒,却带着一种阴冷的威胁感。
信件提到了“星耀项目”,提到了“核心数据”,并隐晦地暗示,如果江氏不在某些合作上做出“明智的”让步,那么这些数据可能会“意外”地出现在竞争对手的桌上。
没有落款,没有具体指向。
但江月月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陈枭。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先是试探,然后步步紧逼。
若在以前,她会立刻召集心腹和安保部门,暗中调查,独自承受这份压力。
但今天,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角落里的秦牧。
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玩魔方的动作,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平时清澈懵懂的眼睛里,此刻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锐利。
他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江月月的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
她想起了昨晚的决定。
想起了林婉儿的话。
“秦牧。”她朝他招了招手,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秦牧立刻放下魔方,站起身,快步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像个等待命令的士兵。
“你看看这个。”江月月将那张威胁信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试探,“有人写信来,说想要我们公司很重要的东西。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
她将公司面临的潜在危机,如此直接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战场。
秦牧低下头,目光落在信纸上。
他没有立刻去看文字内容,而是先盯着纸张本身。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手指轻轻拂过纸张的边缘,感受着纸张的质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模糊的本地邮戳上,又移动到打印字迹上某些不自然的墨点痕迹。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足足一分钟。
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调动着某种深层的记忆或本能。
江月月屏住呼吸,没有打扰他。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终于,秦牧抬起头,看向江月月,眼神带着一丝不确定,伸手指着那个邮戳。
“月月,这个圆圈……还有里面模糊的数字……”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转身指向江月月身后书架上的一本过期商业杂志,“和那本书后面,夹着的那个旧信封上的……好像。”
江月月一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本杂志她很熟悉,是上个月的。
后面夹着的旧信封?
她完全没有印象。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杂志。
果然,在杂志最后几页,夹着一个被遗忘的、皱巴巴的旧信封,看起来是之前拆阅后随手夹进去的。
她拿起旧信封,对比着威胁信上的邮戳。
虽然一个是本地邮戳,一个是旧信封上的外地邮戳,但仔细看,那个代表邮局编号的圆圈轮廓和内部数字的字体、磨损程度,竟然有八九分相似!
这绝非巧合!
这很可能意味着,威胁信上的邮戳是伪造的,而且伪造者使用的工具或模板,与这个旧信封上的邮戳来源有关!
江月月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强压下激动,又看向秦牧:“还有呢?你还看出什么了?”
秦牧得到鼓励,眼睛微亮,又指向威胁信上某处打印墨迹较深的地方。
“这里,”他的指尖点着那几个字,“墨水的颜色……有点深,而且边缘……毛毛的。和月月你打印机缺墨时打出来的那个……开会通知,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他描述得有些词不达意,但江月月瞬间就明白了!
打印机缺墨或喷头堵塞时,确实会出现颜色不均、边缘模糊毛糙的现象。
但这封威胁信的墨迹,是刻意模仿那种效果,以掩盖其真实打印来源,制造一种“仓促、低端”的假象!
可细微之处,还是被秦牧捕捉到了异常!
这需要何等敏锐到变态的观察力?!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注意到的细节!
江月月拿着两张纸,看着眼前眼神依旧带着点懵懂,却轻易指出了关键线索的秦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恐惧似乎在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骄傲。
她的丈夫,哪怕失忆了,依旧拥有着如此可怕的能力。
“秦牧,”她放下纸张,走上前,忍不住伸出手抱了抱他,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感激,“你太棒了!帮了我大忙了!”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
秦牧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他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和柔软,鼻尖萦绕着月月身上好闻的清香。
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胀胀的,又暖又甜。
他好像……做了让月月很开心的事。
他喜欢月月这样抱着他,夸奖他。
他笨拙地回抱住她,小声说:“能帮到月月……就好。”
江月月松开他,看着他那副明明很开心又努力克制着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是奖励。”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秦牧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
脸颊被亲到的地方,仿佛有火在烧。
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脑子里晕乎乎的,只剩下月月柔软的唇瓣和甜甜的笑容。
刚才看的信,指的线索……全都模糊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巧笑倩兮的江月月。
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江月月心里的阴霾彻底被驱散了。
有他在身边,真好。
她拉起他依旧有些发烫的手,声音轻快:“走,今天提前下班!带你去买新衣服,然后吃大餐!”
既然找到了线索方向,剩下的专业调查,交给林婉儿和相关部门就好。
她现在,只想和她的“大功臣”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秦牧晕乎乎地被拉着走,只知道点头。
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威胁信带来的紧张气氛,在甜蜜的互动中悄然化解。
第一次的“合作”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让江月月更加确信,将秦牧纳入自己的世界,与他并肩前行,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
但此刻,她牵着她的手,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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