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周六上午。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秦牧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一些医学的书籍,神情专注而温和。
江月月则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不算紧急的公司邮件。
屋子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气氛宁静而温馨。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江月月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人来访。
她放下电脑,起身走到门边的可视对讲机前。
屏幕亮起,显示出门外站着的人影。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江月月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门外的人,是王海。
她的表哥,曾经在公司里上蹿下跳、勾结外人试图夺权,最终因商业犯罪和侵犯商业秘密罪被判入狱的王海。
算算时间,他确实该出狱了。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皱巴巴的廉价西装,手里紧张地攥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寒酸的果篮。
头发剃得很短,依稀能看到青色的头皮,脸上带着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小心翼翼的惶恐。
与两年前那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形象,判若两人。
江月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哪位?”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去,平静无波。
门外的王海显然吓了一跳,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卑微的笑容,对着摄像头点头哈腰。
“月……江总,是我,王海啊。”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讨好,“我……我刚出来没多久,想着……想着一定要来拜访一下您和……和秦先生。”
江月月沉默了几秒。
她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秦牧。
秦牧已经合上了书,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江月月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王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弯下了腰,姿态放得极低。
“江总,打扰了,打扰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江月月,不敢多做停留,随即又畏畏缩缩地投向客厅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当看到秦牧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绷得更紧了,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恐惧。
两年牢狱生涯,足以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想明白当初自己是如何被当枪使,想明白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赘婿”,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能量。
他王海能这么快“顺利”出狱,未必没有这位的手笔在里面——不是帮他,而是让他出来,亲眼看看如今的天地,感受一下什么是云泥之别。
“进来说吧。”江月月侧身,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海如蒙大赦,又像是即将踏入刑场,战战兢兢地挪了进来。
他不敢乱看,低着头,双手捧着那个与他此刻窘迫形象格格不入的果篮,局促地站在玄关处,不敢再往前一步。
“坐。”秦牧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胜利者的傲慢,也没有对失败者的鄙夷。
就像在招呼一个最普通的、不相干的访客。
这种极致的平淡,反而让王海心里更加没底,更加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只用半边屁股,挨着沙发的边缘坐下。
腰杆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他将那个廉价的果篮放在脚边,声音干涩地开口。
“江总,秦先生……一点……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江月月看了一眼那果篮,没说话,走过去给王海倒了一杯水。
王海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连声道谢,杯子里的水因为他的手抖而微微晃动。
“出来之后,有什么打算?”江月月在秦牧旁边的沙发坐下,开口问道,语气像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王海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托……托二位的福,我……我总算认清了自己以前有多混账,多不是东西。”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悔恨,这次看起来倒有几分真实。
“我在里面……好好改造了,也学了点技术。出来之后,跟朋友借了点钱,盘了个小门面,做点……做点电子产品的小生意,勉强糊口。”
他不敢说具体是什么生意,生怕被误会成又来攀附或者竞争。
“能踏踏实实做事,挺好。”江月月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王海偷偷瞄了一眼始终沉默的秦牧。
秦牧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对这里的对话并不感兴趣,又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王海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沙发上滑下来,竟然直接跪在了地毯上!
“江总!秦先生!”
他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卑微的乞求。
“我知道我以前猪油蒙了心,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月月……对不起江总您,更对不起秦先生!”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敢求您们原谅,只求您们……高抬贵手,给我一条活路,让我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撞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曾经那个嚣张跋扈、处处与江月月作对、看不起秦牧的表哥,如今卑微如尘,跪地乞怜。
这极致反差的一幕,若是被两年前认识他们的人看到,恐怕会惊掉下巴。
江月月看着跪在地上、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王海,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淡唏嘘。
她看了一眼秦牧。
秦牧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王海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深潭,看不到底。
“起来吧。”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海身体一僵,不敢违逆,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依旧不敢抬头。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秦牧的声音很平淡,“你能洗心革面,靠自己双手吃饭,没人会拦着你。”
“至于活路……”秦牧顿了顿,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路,从来都是自己走的。你不走歪路,自然有路可走。”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
只是陈述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但这种态度,反而让王海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这意味着,对方不会刻意针对他,也不会再追究过往。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谢谢!谢谢秦先生!谢谢江总!”王海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要下跪,被江月月用眼神制止了。
“好好经营你的生意吧。”江月月最后说了一句,“以后,不必再来了。”
这句话,既是放过,也是划清界限。
王海明白其中的意思,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江总,谢谢秦先生!我这就走,不打扰您们了!”
他如释重负,又像是逃出生天,几乎是倒退着,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别墅,还轻轻带上了门。
仿佛生怕关门声重了一点,都会惊扰到里面的人,改变这来之不易的“宽恕”。
客厅里恢复了宁静。
阳光依旧明媚,音乐依旧舒缓。
仿佛刚才那场充斥着卑微、恐惧和乞求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江月月走到秦牧身边坐下,轻轻靠在他身上。
“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轻声说。
秦牧揽住她的肩膀,语气淡然。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的目光平静,心境更是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不起波澜。
曾经需要费心应对的对手,如今连让他情绪产生一丝涟漪的资格都没有。
这并非刻意表现出来的大度,而是一种真正站在不同高度后,自然而然的无视和云淡风轻。
复仇的快感,早已在更广阔的战场和更深刻的救赎中得到了满足。
至于王海这种小角色,连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欠奉。
他们的世界,早已不同。
窗明几净,岁月静好。
这才是他们现在生活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