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畔的挫败,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勃尔金速战速决的幻想,却也彻底点燃了这头草原新狼的凶性。他意识到,面对龟缩在坚固工事和犀利火器后的靖军,传统的骑兵冲锋无异于自杀。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将八万前锋主力缓缓压上,如同巨大的磨盘,开始围绕阴山防线,寻找着可能的裂缝。
与此同时,靖朝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然全速运转。皇帝楚骁的意志,化为一道道具体的军令,通过四通八达的驿道,飞向帝国的各个角落。
镇北王麴智盛坐镇镇北关,面色沉静如水。面前的沙盘上,代表狄人的黑色小旗正从多个方向,如同毒蛇般试探着阴山防线的每一处隘口、每一条河谷。斥候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带来了勃尔金分兵迂回、驱赶牧民填壕、甚至试图挖掘地道的最新动向。
“传令各隘口守将,严格执行‘弹性防御’策略。允许放弃前沿不易防守之零星烽燧,将兵力收缩至核心堡垒群。火炮射界必须清空,弹药储备务必充足。告诉将士们,我们要做的,不是将狄人挡在墙外,而是让他们撞死在墙上!”麴智盛的声音在王府作战室内回荡,带着冰冷的杀意。
勃尔金将主攻方向选在了一处名为“狼嚎谷”的狭窄通道。此地虽窄,但若能突破,便可绕开数座坚城,直插河套腹地。他投入了最精锐的“王庭铁卫”万人,辅以大量弓弩手和掳来的汉民工匠打造的简易攻城器械。
守卫狼嚎谷的靖军仅有一个加强营,约两千人,但占据了谷口两侧的制高点,构筑了完善的炮垒和交叉火力点。
狄人进攻伊始,便以密集的箭雨覆盖山头,试图压制靖军。然而,靖军士兵早已躲入半地穴式的掩体。待狄人步兵扛着蒙皮木盾,涌入狭窄的谷口时,两侧高地上的靖军火炮发出了死亡的轰鸣!
实心弹砸入密集的队形,血肉横飞;开花弹凌空炸响,破片如雨。谷口瞬间化作了屠宰场。
狄人悍勇,顶着巨大伤亡,竟然在谷口用尸体和沙袋垒起了一道矮墙,后续部队以此为掩护,继续向前猛扑。
“神火队!上前!”靖军守将怒吼。
装备了靖北式短铳的士兵从掩体后跃出,排成三列,对着近在咫尺的狄人进行了轮番齐射!砰砰的铳声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震耳欲聋,白烟弥漫。如此近距离的火力倾泻,即便是最厚重的皮甲也无法抵挡。
狄人的攻势为之一窒。
“滚木!擂石!”
准备好的守城器械轰然落下,将试图攀爬的狄人砸得筋断骨折。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落,狼嚎谷口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狄人“王庭铁卫”伤亡超过三成,却未能踏入谷中一步,只得丢下无数尸体,狼狈后撤。狼嚎谷,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谷”。
在漫长的防线上,并非所有战斗都如此惨烈。勃尔金派出多支千人规模的骑兵队,试图绕过主要关隘,袭击后方的烽燧哨卡,切断靖军联系。
一处名为“孤石烽”的小型哨所,仅有五十名士兵驻守。面对突然出现的上千狄骑,烽帅并未惊慌,立刻点燃狼烟示警,同时指挥士兵依托石质烽火台和简易矮墙,用弓弩和仅有的几支火铳进行抵抗。
狄骑试图下马攻烽,但靖军士兵居高临下,抵抗顽强。仅仅支撑了半个时辰,远处尘烟大作,一支五百人的靖军骑兵巡逻队看到狼烟,疾驰而来。狄人见偷袭失败,靖军援兵已至,不敢恋战,迅速远遁。
孤石烽屹立不倒,证明了这条烽燧链并非孤立的据点,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勃尔金在阴山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寸步难进。焦躁与愤怒在他心中积聚,他知道,时间并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勃尔金主力被牢牢吸在阴山之时,靖朝安东都护府麾下的一支精锐,正如同暗夜中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狄人相对空虚的侧后。
这支偏师由都护府副将亲自率领,全是骑兵,一人双马,不仅装备了马刀弓箭,更人人配有一支短铳。他们的目标,并非与狄人大部队交战,而是勃尔金位于漠南草原的后勤基地——白水泊!
白水泊水草丰美,聚集了大量为勃尔金大军提供牛羊奶肉的部落,更是囤积着从草原各部征集来的皮草、箭矢等物资。
偏师昼伏夜出,避开狄人游骑,凭借精准的向导和罗盘,在广袤的草原上快速穿行。数日后,白水泊那连绵的帐篷和成群的牛羊已遥遥在望。
“全军听令!不留活口,尽焚其辎重!以火为号,扰乱其心!”副将拔出马刀,低声下令。
黎明前的黑暗中,数千靖军骑兵如同鬼魅般冲向毫无防备的部落营地!短铳在近距离射击的轰鸣声、帐篷被点燃的噼啪声、牛羊惊逃的嘶鸣声、以及狄人仓促抵抗的喊杀声瞬间响成一片!
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天空。囤积的物资被付之一炬,无数的牛羊四散奔逃。偏师来去如风,在狄人援兵赶到之前,便已带着缴获的少量战马和重要俘虏,消失在草原深处。
白水泊被袭的消息传至阴山前线,勃尔金又惊又怒,军心为之动摇。他不得不分兵回防,更加剧了前线兵力的紧张。
幽州,北征中军大营。
英国公张掖站在校场点将台上,看着下方肃立的五万精锐。步卒盔明甲亮,长枪如林;骑兵人马雄健,跃跃欲试;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单独列阵的火器营,黑洞洞的炮口和成排的火铳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陛下的旨意很清楚!”张掖声音洪亮,“我等在此,非是观战,乃是为决胜一击!镇北王正在阴山浴血,安东兄弟已深入敌后!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目光扫过麾下众将:“岩鹰将军!”
“末将在!”岩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率两万步骑混合前锋,即日开拔,出居庸关,沿闪电河谷向北推进!遇小股敌军,歼灭之;遇大队,则结寨固守,吸引敌军注意!”
“沧将军!”
“末将在!”沧拱手。
“命你率水师改编之河运舰队,载火炮及部分粮草,沿滦河北上,保障岩鹰所部侧翼,并伺机炮击沿岸狄人据点!”
“其余各部,随本帅为中军,梯次跟进!此战目标,非救援,非守土,而是——直插勃尔金侧后,与镇北王前后夹击,尽歼其主力于阴山之北!”
“谨遵将令!”众将轰然应诺,战意直冲云霄。
庞大的中军开始行动,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锋利的爪牙。岩鹰的前锋部队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北上,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勃尔金部分注意力,迫使狄人不得不分兵东顾,防备这支生力军切断其与漠北王庭的联系。
阴山主战场、东路敌后战场、中路迂回战场……三把利剑,已然从不同方向,指向了勃尔金的心脏。整个北疆的战局,因靖帝楚骁的宏大布局与诸将的坚决执行,正悄然向着有利于靖朝的方向倾斜。决定草原未来数十年命运的决战风暴,正在阴山南北急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