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公府邸的书房,依旧是那座权力的暗室,烛火通明,帘幕低垂,将外界的纷扰与寒意牢牢隔绝。与外界,尤其是与吴王府那如履薄冰的惕厉相比,此间的气氛,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沉稳。
长孙无忌坐于主位,手中端详着一份与宫门外皇榜内容无二,却附有更多细节与潜在牵连名单的密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无滥杀无辜的愧疚,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眼前这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文字,不过是棋局上一步理所应当的落子。
许敬宗坐在下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如同嗜血野兽般的兴奋,他微微前倾身体,低声道:“太尉,罪诏已下,天下震动!房遗爱、高阳、薛万彻三人,已是瓮中之鳖。执失思力、宇文节等辈,亦在网中,挣扎不得。朝野上下,如今闻‘谋逆’而色变,还有谁敢不尊太尉号令?”
另一名心腹也附和道:“正是!经此一事,那些平日里与吴王眉来眼去、或自诩清流、对太尉政令阳奉阴违之徒,想必如今已是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了。太尉威信,如今已如日中天!”
长孙无忌缓缓放下密报,目光扫过几人,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
“此三人,罪有应得,自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执失思力、宇文节等人,依附逆党,亦不可轻饶。”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如同冰面下的暗流,“然,尔等需知,除恶务尽。名单之上,仍有漏网之鱼;名单之外,亦有包藏祸心之辈。”
他的指尖在名单上几个与李恪有过些许关联,但目前证据尚不充分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审案,需有章法,更需……耐心。让下面的人,继续深挖细究。无论是确有其事,还是……捕风捉影,只要与‘谋逆’二字能扯上关联,便不容放过。尤其是……与某些身份特殊、素有虚名之人有关的线索,更要仔细勘查,务求‘水落石出’。”
他虽未直言“吴王”之名,但在场之人皆心领神会。许敬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狠厉,立刻应道:“太尉放心!下官明白!定会‘秉公执法’,让所有心怀异志者,无所遁形!”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对许敬宗的“悟性”表示满意。他靠回椅背,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墙壁,看到那座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长安城。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手段。陛下年轻,易受宵小蒙蔽。我等受先帝托付之重,肩负匡扶社稷之责,岂能坐视朝纲紊乱,奸佞横行?”他语气沉凝,将自己的一切行为都粉饰上“忠君爱国”的正当色彩,“借此案整肃朝堂,涤荡奸邪,正是为了大唐江山永固,为了陛下能稳坐龙庭。”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几位心腹,眼神锐利如刀。
“接下来,尔等需更加谨慎,亦需更加果断。该抓的,绝不手软;该‘查清’的,务必‘查清’。要让这长安城,乃至整个天下都看清楚,顺天应命者昌,逆天悖理者……亡!”
“谨遵太尉之命!”几人齐声低应,书房内弥漫着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杀伐之气。
烛火摇曳,将几人密谋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掌控生死的判官。长孙无忌稳坐其中,如同盘踞在权力蛛网正中的巨蛛,冷静地审视着风云变幻,继续编织着那张足以笼罩整个帝国天空的罗网。对他而言,这罪诏的颁布,并非终点,而仅仅是他巩固权柄、清除异己的又一个起点。风暴,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