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的年号如同一声令下,迅速催生出一幅遍布帝国疆域的“祥瑞争献图”。各地的奏报如同雪片般飞向长安,其内容之离奇,竞争之踊跃,几近一场荒诞的闹剧。
邠州(今陕西彬县)作为“白麟”的首次发现地,自然独占鳌头,刺史的奏表写得声情并茂,将那只据说“通体雪白、角蕴华光”的仁兽出现,描绘得如同天神下凡,并信誓旦旦地宣称,此乃“陛下圣德昭彰,故使灵兽献瑞,正应麟德之年号”。
此风一开,各地州府岂甘人后?
· 洛州奏报,有凤凰栖于邙山翠云峰,五彩斑斓,鸣声清越,三日乃去,实为“皇后懿德感召”。
· 汾州声称,挖出玄色巨石,上有天然形成的“李”字纹路,周围环绕云气,乃是“国姓永固”之兆。
· 更有些偏远州县,实在寻不着像样的吉兆,便上报什么“嘉禾一茎九穗”、“枯木逢春再发”、“黄河水清三日”等等,总之务必与“麟德”圣德扯上关系,以示地方官恪尽职守、体察天意。
长安城内,茶楼酒肆间,百姓们津津乐道于这些层出不穷的祥瑞,将其视为太平盛世的点缀,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谈资。然而,在看似一片歌功颂德的喧嚣之下,朝堂之上,却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心照不宣的寂静。
曾经敢于引经据典、对皇后涉政提出异议的清流老臣,如今大多缄默不语。他们或许在私底下摇头叹息,感慨“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古训,但在公开场合,无人再敢对“麟德”的正当性与皇后日益增长的权威提出任何质疑。上官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们的喉舌。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以许敬宗等人为代表的官员,以及大量通过科举或皇后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风向,奏疏之中,极尽能事地将近年来所有政策上的亮点——无论是有效的赈灾、水利的兴修,还是对某些贪腐案件的查处——统统归功于“陛下之圣德”与“皇后之贤明”,并巧妙地将这些与“麟德”年号的内涵绑定在一起。他们的声音,成为了朝堂上的主流,响亮而统一。
在这一片“祥瑞”与“颂圣”的声浪中,权力的格局悄然固化。后党的地位愈发稳固,寒门势力借着这股东风加速扩张,而传统的门阀势力则在无声中进一步被边缘化。皇帝李治倡导的“德政”,在具体实践中,其解释权与执行权,已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地倾斜向了立政殿的那位女主人。
祥瑞的光环,照耀着麟德元年的开启,也映照出权力天平无可逆转的倾斜。表面是四海升平、灵兽频现的盛世景象,内里却是万马齐喑、后党独大的政治现实。道德的口号喊得越是响亮,往往越是凸显出口号之下,那冰冷而坚硬的权力本质。